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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绍大发雷霆。他怎么也没想到孙策会出这一手。大败之后,溃兵归营是很正常的事,并不需要由中军过问,只要本部将领确认他们身份无误,不是混进来的敌军斥候就可以了。只有那些建制被彻底打乱,找不到本部的溃兵才会来中军,由中军重新安排将领统辖。
郭嘉挑人的时候非常留神,一百人回营,顺利找到了自己的本部,见到了自己的同乡,然后一传十,十传百,迅速把孙策要交换俘虏的事传遍全军。听说要换俘,大家都清楚,袁绍几次战败,根本没抓到几个江东兵,换俘是指望不上的,拿钱赎人才是正道,所以凑钱的凑钱,凑物的凑物,四处借贷,实在拿不出的就找将领求情,希望他们能出面,请袁绍统一安排。
等袁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再想封锁消息已经迟了。他派人把那一百人抓了起来,但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大营,包括审英在内的很多将领来求情,希望袁绍出面,与孙策协商交换俘虏的事,不仅是活着的一万多人,那些已经战死的将士也应该带回冀州安葬,这关系到士气人心,不能掉以轻心。原来不办,是因为孙策可能不肯,现在孙策主动提出交换,我们已经慢了一步,如果还不肯,那就太让人寒心了。
袁绍刚刚振作起来的一点好心情荡然无存,战败的屈辱笼罩了他,让他气急败坏,对着郭图破口大骂。他认定这是郭嘉的主意。郭图也很无语,就算是郭嘉的主意,你骂我也没用啊。当初郭嘉去邺城,是你不待见他,他才走的。
不过郭图也能理解袁绍的心情。这一招实在太损了,的确符合郭嘉的风格。
战争的成本向来很高,对战败方来说更是如此。袁绍出兵近半年,即使不算黄琬的人马,仅是冀州出兵也有近十万,消耗的钱粮非常惊人。打赢了当然好说,豫州物阜民丰,不仅可以弥补损失,还能奖赏将士。现在打输了,钱粮消耗得不到任何补充,已经亏得吐血,赎回俘虏又需要一大笔钱,谁心里都不好受。
虽说孙策的要价很便宜,可他抓的俘虏太多了,一万多人,折合成钱得几个亿,折合成粮食是百万石,折合成战马正好能将袁绍麾下骑兵变成步卒。只要把这个账算一下,再傻的人也知道这是孙策故意的,就是要让袁绍无法拒绝,只能打碎牙,和着血往肚里咽,血本无归。
除了实打实的经济损失,这更是一个羞辱,就是要提醒袁绍:你是战败者。不换俘虏,你就抛弃了一万多为你浴血奋战的将士,就算你回到冀州,你也无法向冀州人交待。换俘虏,你元气大伤,几年内缓不过这口气来。下次再想出征,先得考虑考虑这次的损失。
不管袁绍换不换,这个耳光已经挨得结结实实,响亮无比。别说是袁绍,换任何一个人都很难不动气。其实袁绍今天已经很克制了,换作以前,那一百俘虏的首级已经不在他们的脖子上,而是挂在旗杆了。
当然,这也和袁绍一败再败,军心动摇,再也经不起折腾有关。生死面前,脾气通常都会好一点,袁绍也不例外。
就在郭图等着袁绍平息怒火的时候,石韬到了。袁绍一听,一脚踹发眼前的案几,拔出思召刀,闯出大帐,四下一看,几步冲到石韬面前。郭图吓了一跳,连忙赶了上来,一把抱住袁绍。
“主公,刀下留人。以大局为重,以大局为重。”
袁绍气得眼睛都红了,手中长刀直指石韬。“说,这是谁的主意?”
石韬原本也很紧张,见袁绍被郭图抱住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反问道:“使君这是何意?难道你不想换回那些将士?”
袁绍看着四周的将士,也明白过来,这时候千万不能说错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换俘就换俘,自当使者来往,何必如此下作?”
“使君误会了。”石韬不紧不慢地说道,字正腔圆,力争让旁边的每一个将士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次使君入侵中原,屡战屡败,损失无数,仅是被俘将士就有一万三千七百六十二人,临阵战亡和伤重不治的还有三千一百五十三人,粮草、辎重更是数不胜数。我家将军担心你拿不出赎金,又不好意思由将士自筹,耽误了行程,这才让被俘的冀州将士自寻出路,有何不妥?”
袁绍被噎得哑口无言,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筹不出钱?多此一举。”
“唉,话可不能这么说。”石韬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家将军最能体谅人,他说之前使君赎令郎袁谭用了三千金,后来再赎张孟卓时已经捉襟见肘,到现在也没拿出来,还是由张仲卓自行筹钱交易,想来使君囊中羞涩,应该拿不出来了。”
袁绍一惊,转头看向郭图。“张超把张邈赎回来了?”
郭图也是一头雾水。他知道孙策派人和张超联络,同意让张超赎回张邈,但具体进展到哪一步,他也不清楚。不过这些不是重点啊,石韬说这些话的意思其实是指袁绍有钱赎儿子,没钱赎将士啊。他连连给袁绍使眼色。袁绍半天才反应过来,偷眼一看四周,这才发现将士们的神情不对,不禁后悔莫及。
有话在帐里说就是了,为什么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和石韬做口舌之争?现在想改口也不行了。
赎还是不赎?都是问题。袁绍的脸憋得红一阵白一阵,就像被人剥光了衣服示众一般,无地自容。他很想很大方的一挥手说我有的是钱,我全包了,但他自己也很清楚,他真拿不出那么多钱。就算能拿出来,他也不能把这些钱交给孙策。没有了钱,以后谁还听他的?
见袁绍不说话,石韬也不着急,转身向郭图深施一礼。“郭公。”
郭图认识石韬,交情还不错,要不然刚才也不会救石韬。可是此刻看到石韬向他行礼,他还是很不安。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把袁绍请到帐里吧,别在大众广庭之下丢脸了。
“唉,广元啊,你我虽然相识,毕竟是敌我双方,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话,进帐说?”
“好,进帐说。”石韬也不拒绝,一边走一边说道:“郭祭酒让我给你带了一封信,关于今年郭家祭祖的事……”
“祭祖?”郭图一怔,脚下一滞,险些撤倒。
“是啊,郭祭酒说,郭公明珠暗投,附逆之罪怕是在所难免,为了避免阳翟郭家受牵连,他想请郭公自己迁出阳翟,自为小宗,在别处落藉,从此不再以阳翟郭氏自称,今年祭祖的事就由他操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