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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2章 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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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策召集大臣议的是中原形势,没想到由馒头引发了话题,一时竟收不住嘴。由馒首说到酒溲饼,再说到西域商人钟爱的面包,又说到葡萄酒和各种西域食物,最后绕了一圈,说到了肉食的供应问题。

    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虞翻很严肃,没有一点说笑的成份。

    他建议改革现有的祭祀礼仪,去除牺牲中的羊。按照礼制,天子祭礼用太牢,牛羊豕三牲俱备,诸侯祭祀用少牢,牺牲用羊与豕,士祭祀只能用豕,实际施行时大多不依礼,僭越之事屡见不鲜,很多本来只有用豕的祭礼也改用羊,至少是羊豕并用。

    问题是江南水乡,并不适合养羊,养出来的羊也有浓重的膻味,不如北方的羊,所有很多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人都会选择从北方购买羊,江南本地盛产的豕反而无人问津。如果只是上层阶级也就罢了,此风下演,普通百姓也有攀比之心,这就赞成了很大的问题。

    孙策提倡四民皆士之说,既然是士,那就要依士礼行事,原本用豕即可,现在改用羊,一年需要多少羊?这已经不是一只羊的问题,而是影响到经济民生的重要事件。如果不及时调整,将来形成风气,再想改就难了。

    虞翻建议,因地制宜,根据江南的实际情况,将羊从祭祀中去除,树立榜样。君子德风,小人德草,吴王率先做出示范,上行下效,再进行祭礼改革就有说服力了。

    孙策深表同意。牛羊在祭礼三牲中占重要位置有浓厚的北方文化基因,并不适合南方的实际情况,改革是势在必行的,诸如此类的问题以后还会有很多。在二十一世纪,猪肉已经成为绝大部分百姓日常饮食中的肉食来源,牛羊反倒是点缀。

    不过这个问题不是今天的重点,孙策让人记下,以后再安排具体的讨论,随即展开了正式的议题。

    今天的议题是如何应对河南的严峻形势。天子与袁谭合兵,共有步骑五万余人,鲁肃、吕范兵力不足,如何应对,必须尽快做出决定。调动兵马,筹集钱粮都需要时间,越早做出决定,准备的时间越充分。

    一提到这个问题,所有人的神情都严肃起来,就连一向跳脱的孙尚香都规规矩矩的坐稳。

    情况很严峻,尤其是豫州。南阳还有险可守,豫州却是一马平川,一旦天子占据虎牢、浚仪,就可以长驱直入豫州腹地。考虑到兖州的形势不稳,这个危险成为现实的可能性极大。如此一来,淮河以北都有可能成为战场,而南阳则面临着三面受敌的不利局面。

    郭嘉首先拿出军师处拟定的方案。他倒是比较平静,毕竟这个局面早在他的规划之中,预案也不是准备了一天两天。可以说,从他离开河北的那一天起,他就在考虑这个问题。虽然方案多次调整,也是向好的方向调整,至少比他最开始预想的局面要好得多。

    军师处提出了两个方案:孙策率主力增援豫州,进驻许县附近,随时准备进军河南;或,孙策按兵不动,委任将领前往豫州指挥战事。

    郭嘉话音未落,张纮就提出了疑问:“祭酒的意思是说以守待攻?”

    郭嘉点点头。“虽说豫州没有什么地利可言,但越是向南,对骑兵的限制越多,这已经是几次作战证明的事实。我军骑兵数量不多,但凡有一丝限制骑兵的可能,我们都应该充分利用。且朝廷、冀州孤注一掷,利在速战,我们大可不必遂其心愿,能拖一日是一日,待其自乱。”

    “计是好计,只是如此一来,豫州今年的收成怕是要受影响。”张纮抚着胡须沉吟道:“春不耕则秋不收,豫州今年不仅没有钱粮可以提供,还需要大量的钱粮补充,这个数字不会小啊。”

    “张相有何意见?”孙策问道。

    张纮欠身施礼。“臣以为,或可暂缓汉中攻势,一部留守,黄忠率主力撤回,征发颍川、汝南郡兵,进驻许县,为鲁肃、吕范后援,观形势而动。若能将战线维持在睢水一带,豫州南部的春耕或可不受影响……”

    “张相,何必拘泥豫州的春耕?”虞翻打断了张纮的发言,不以为然的扬扬手。“豫州无险可守,一旦睢水防线被突破,淮水以北皆是战场,种了又能如何,让朝廷或者袁谭看到希望,继续坚持吗?”

    张纮眉心微蹙。“依虞相之见,又当如何,看着土地抛荒?”

    “敢问张相,人与地孰重?”

    张纮一声叹息,欲言又止。虞翻拱拱手。“民以食为天,张相心怀百姓,令人钦佩。只是事有经权,决战之时当以克敌为要。此战若有不利,中原皆为霸道所苦,纵有积粟满仓亦不得食,适可资敌尔。不仅地里的庄稼如此,就连他们家里的存粮也会如此。大王推行新政,减轻赋赋,使百姓家有积储,难道是为行霸道的敌人准备的?”

    虞翻摊开双手。“既然如此,倒不如不耕,一心作战。”他高高的举起手,又用力一挥。“为王道而战!百姓是王道的爱益者,自然应该是王道的保护者,如今王道受到霸道的威胁,他们难道只能等着大王去救?人必自助,而后天助之,大王行王道,减免赋税,办学堂,开启民智,练伍卒,使户户有弓弩,习战阵,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如果衣有帛、食有肉,春秋读书,夏冬习武,却不敌耕战之民,行王道又有何用?一起行霸道算了。”

    张纮沉吟不语,鲜于程目瞪口呆,郭嘉却抚掌而笑,一边笑一边挑起大拇指。“虞相威武!”

    虞翻拱拱手,又向孙策施了一礼。“大王,臣失礼,还请大王恕罪。”

    孙策不置可否。虞翻说出了他的心声,但他却不能夸,要不然这厮更张狂。张纮是首相,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一顿抢白,虽说有理,未尝没有故意抢风头的意思。不过,始作俑者却是郭嘉,是郭嘉给了诸葛亮一个优级甲等的高评,激起了虞翻对青徐系的敌意。

    “奉孝,你以为如何?军师处的两个方案都是以守代攻,似乎有未尽之意啊。”

    郭嘉收起笑容,躬身施礼。“更详细的方案还在准备,但制定更详细的方案之前,必须确定攻守方略。攻守势异,消耗大有不同。譬如张相所言,若是暂缓对益州的进攻,情况则大不相同。”他顿了顿,又道:“有些事有迹可循,只是取舍之间,有些事却只是猜测,消耗更难估算。”

    “比如说?”

    “大王,除了司州、益州、荆州,臣还担心交州。交州一直没有消息来,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反常。”他瞅了虞翻一眼。“臣正想请虞相卜一卜,看看是凶是吉。”

    孙策心有同感。这一点,郭嘉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仲翔,要不,你卜一卦?”

    “不用卜。”虞翻一甩袖子。“不管交州发生了什么事,不在大王控制之内就是凶,大王宜按兵待变,中原的战事尽量由中原的兵力来解决。”他搓着手指,胸有成竹。“荆豫两州有户近两百万,胜兵者至少有百万人,百姓手中的积储足支一年,击败朝廷和袁谭并非难事。困难肯定有,伤亡也会有,甚至会很大,可若是虎狼都冲到门前了也不敢反抗,还能指望他们成为一个真正的士?大王当初在南阳讲武堂论士道之三重境,为生存而战、为自己而战就是第一重境。荆州人已经证明了他们自己,现在该豫州人了。”

    郭嘉眉心蹙起。“虞相的意思……是只凭豫州自身的人力、物力取胜?”

    虞翻不解。“祭酒何出此言?大王虽在建业,江东子弟兵奋战在前线的却不下数万,守高唐的朱然、解陈留之围的陆议可都是吴郡人,更别说沈友、徐琨这二位都督了。”

    郭嘉尴尬地摆摆手。“虞相误会了,我可没这个意思。我只是说,大王行精兵,兵与民毕竟不同。豫州百姓每年训练也不假,可他们毕竟……”

    “祭酒,关中、冀州之卒可都是如此,他们还吃不饱饭呢。论装备、训练,未必就比豫州之民强,要说优势,也就是战阵经验罢了。可若是不战,哪来的战阵经验?满宠与董昭交战……”

    郭嘉也有些急了,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虞翻。“那幽并凉三州的骑兵又怎么说?刘备有一万幽州骑兵,天子麾下也有近万的并凉骑兵,他们如果侵入豫州腹地,仅凭豫州百姓的零星伏击可对付不了。”

    虞翻冷笑一声:“骑兵又能如何,难道他们还能攻城?祭酒刚才也说了,越是向南,对骑兵越是不利。只要豫州坚壁清野,纵使两万骑兵入境,无可劫掠,也只能不战而溃。正因为如此,我才建议不春耕,示敌以必战之意。”

    郭嘉勃然变色。“虞相,你这是以肉饲虎,恕嘉不能苟同!”他离席而起,向孙策深施一礼。“大王,臣反对虞相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