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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进话音方落,数队新军军健已然有条不紊的散开,并将萧唐一行人环簇在中间。按说石秀、牛皋等人也都是本事奢遮、不避刀剑的勇武汉子,见前一段时日还不过只是些流民的军卒却把他们环簇保护起来,便下意识的感觉好像是被人小觑了,是以牛皋率先上前,对萧唐憨声请战道:“哥哥,咱们还有数百亲兵可用。既有敌情,不如就让俺前去与那群贼厮鸟冲杀一阵吧!”
萧唐摇头失笑,说道:“你这牛黑子稍安勿躁,如今是要拒敌设阵,不可只逞一夫之勇,何况恐怕王进教头也不依你。”
王进也果然对牛皋出言告诫道:“现在敌势未明,如何能莽撞出战?我也曾与你说过许多次,光学得弓马武艺,最多也只能做得个营指挥使冲锋陷阵,审时度势、随机应变......同样大意不得,才堪堪算得上一个能带兵的将才。”
除了恩师周侗之外,还曾受王进点拨锏法、传授军中要略的牛皋闻言只得干笑了两声,又讪讪的退到了一旁。
萧唐又睨了在旁的几个一眼,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奉旨选练新军,自然就是要让这支部队能够打出血性来。如今看来,这倒也是个好时机。”
话音发落,萧唐眼见现在前面壕沟被掘得尚浅,沟后土墙也并没有被夯实筑起,贼军只要乘马一个纵跃便能越过壕沟,是以他立刻向掌旗军吏发号施令。军吏闻令后立刻举起手中红白两面小旗打了几个旗语,诸营新军的指挥使立刻督促麾下军健,按帅令布阵。
当党世英一声号令,新军中手执橹盾长枪的长枪手立刻排着密集的阵形,手中长枪蓦的高举,整齐迈着步伐向前面走去。等到了壕沟前方的时候,随着党世英一声大喝,前方交错排列的步军立刻单膝跪地,并将手中长枪前指,形成了一个立体防御的枪阵。
而在枪阵的后侧与两翼,弓箭手也立刻集结成阵型,并且已经蓄势待发。从弓箭抛射的覆盖范围到贼军快马冲到此处,他们大概也只有射四五轮箭的机会,党世雄也眯着眼睛注视着前方贼军距离此处的距离,一边等候萧唐下令,心里一边估算着喝令麾下弓手放箭的最佳时机。
实用的军阵,没有许多花哨繁缛的变化,溯本求源,就是要将各个兵合理进行分配,同时能够让诸军军健统一听从号令作战。
士兵在攻守进退时保持队型,也能够确保当己方大队兵马不至于陷入毫无秩序的混战厮杀,尤其是现在萧唐一方摆出的防御阵势,倘若在贼众的冲击下军心动摇而畏战后退,致使阵型被对方冲溃杀散,那么这支部队对于敌军能够造成的杀伤力与威慑力很快便会荡然无存。
现在就要看这些新军军健的勇气与军纪,能不能经受住这种真实而又残忍的考验。
萧唐眼见敌骑冲势丝毫减速,那些冲锋的马军后面也有数股人马接踵而至,正准备要合围突进,看来是要似一波波由血肉汇成狂涛接连冲击自己所统领的步军,要从阵型中央直接踏平突围。萧唐冷哼一声,他心中也估量着敌骑疾驰的速度,但听蹄声如雷,眼见对方已经冲到距离新军摆出的枪阵不过百步距离时,萧唐又断然挥手向下用力一斩!
手中绰着长枪,正等萧唐下令的党世雄见到掌旗官手中那面小红旗向前一挥,他立刻把手中长枪一举,并厉声大喝道:“放箭!”
早就已经拈好弓、搭好箭的新军弓箭手立即将手中长弓斜向半空举起,一蓬蓬箭雨立即呼啸而出。新军也是按照宋廷官军兵种配置,弓箭手的人数最多。萧唐统领来的这四千新军军健中,过半也都是弓箭手,所以这两千余支箭簇在空中划出无数道抛物线后,又在河东贼众中的马军堪堪冲进弓箭射程之际,便已化作凄厉的箭雨,并铺天盖地的砸将下来!
冲势正急的贼骑很多人没来得及防备躲避,立刻被射得人仰马翻,党世雄那边毫不停滞,他又把抢一挥,再次喝道:“放箭!”
第二轮箭雨又劈头盖脸的砸将下来,这批河东贼骑仍旧顶住箭雨向前猛冲,待第三轮箭雨袭至,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另有百来人贼兵中箭坠马。因为冲势甚急,很多身上插着数根利箭的战马向前扑倒,还翻滚滑出丈余远的距离,也使得贼骑的冲势短暂的一滞。可是更多的贼骑知道前来围剿的官军只会越来越多,趁着现在对方还没收拢围剿,必须要在此时突围出去,所以他们兀自嘶声怪叫着,也不理会中箭死伤的同伙,势必要将眼前的官军枪阵踏平!
由于是新军初立,从汴京与周遭军州调拨来的后勤物资又以粮草衣袄为主,所以萧唐现在统率的这些军卒大多身着护住半身的纸甲,也并没有配备硬弩的远战利器。此时冲杀过来的贼众距离新军摆出的阵势已经越来越近,冲锋在最前面的贼人也大概能瞧见挡住去路的这伙兵马装备比寻常官军还要简陋些,他们心中凶性陡起,又用力敲打马股疾冲,并且攥紧了手中的兵刃,待越过眼前那条形同虚设的壕沟之后,就要把这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厮鸟尽数杀尽!
党世英、党世雄兄弟二人也早就疾步奔至前阵准备督令军健守住阵势,他们两个对视一眼,心中又不由的感然念道万没曾预想有朝一日,咱们哥俩竟然会与萧唐并肩作战......
当年立志要在军中混个出身,我们又未尝不想为国家效力,做为大宋的军人去攘外境内,再博得官身名望?可是自从高俅老贼权掌汴京禁军之后,我们兄弟两个虽知就算武职官将,仗着权贵势要也决计疏忽不得......可是又怎曾想到久而久之,我们却沦为那厮的鹰爪家奴?
权贵的走狗,我们已经做够了,现在也是时候该堂堂正正的做人,而且要去做真能称得上保家卫国的大宋军人!
这个时候,王文斌也率一都编制的步卒向前阵奔去,长枪被他攥得紧紧的,手心也尽是汗水,他的心里也想到:可笑我一向自诩英雄了得,原来一直不识真豪杰,萧节帅当然固然是在公人面前羞辱了我......可是倒也能够教我想得个明白,往日我伐功矜能却险些折在一群蟊贼手中,倘若那天没有节帅及时来援救下我的性命,只怕遭贼厮羞辱污弄,到头来还要沦为军中同僚的笑柄。
本事不济却目空一切,也只能教我落得个贻笑大方。可是既然知耻后勇,我王文斌又怎会甘心教同僚来看我的笑话!?
而结成枪阵,位列与最前排的新军士卒,已经能清晰觑见冲在最前面的贼骑那狰狞的五官面目,他们知道那萧节帅至河东选练新军,在待遇薪俸上待他们甚是关怀,但却不是让他们来吃白饭,当兵的职责又是甚么,不就是要与敌人舍命厮杀么?
只是轰隆隆的马蹄声仿佛重重扣击在他们每个人的心房上,想到要与眼前那些凶悍可怖的贼人生死相博,毕竟新军士卒也都是肉体凡胎,他们心中也都能够感觉到恐惧。可是这种恐惧感却只能使得他们把手中的兵器握的更紧,将脚底的步子扎得也更实了些。除非军令与死亡,没有人能够让他们转身后退,因为比起眼前令人畏惧的场面,现在这些新军脑中回响的,却是他们投军不久后便早就背熟的那几条军法:
临阵,非主将命而辄离队者斩,列阵时喧哗惊叫者斩,不遵上官号令而擅自妄动,或有违约束者,皆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