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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杨梅起早就走了。临走时,她还特意和楚天齐说:“请大哥到家里串门。”
楚天齐也随口答了句:“好的。”
楚礼瑞在把杨梅送到村口上车后,返回家中,一家人又忙起了过年的事。
今天是大年二十九,刘拴柱和楚礼瑞贴了春联,挂上了红灯笼,又多准备了一些生旺火的劈柴。尤春梅和楚礼娟,则准备着明天大年三十的吃食。
家里人不让楚天齐干活,他便和父亲随便闲聊,妞妞则倚靠在大舅身上,哪也不去。一开始还能说一些话,后来电话是一个接一个,全是拜年的,刚结束通话,短信又是接二连三而止。
一看这种情况,楚玉良不再做听众,干脆出去找人闲聊去了。
只有妞妞一直不离楚天齐左右,在大舅打电话的时候,她就静静的听着。在大舅发信息的时候,她则在一旁看着,有时也参谋一两句,为大舅指点一二。
从大年二十九,到大年三十,手机就一直响个不停。还好能发短消息,否则怕是一天只接打拜年电话,也能把嗓子说哑了。
在这两天中,楚天齐也主动打了几个电话,向对方送上拜年问候,比如给恩师姜教授,同学云翔宇、于涛、雷鹏等。他还给一些领导发了拜年短信,其中也包括沃原市委书记李卫民,除了李卫民外,其他领导也都给予了短信回复。
大年三十晚宴,一家人团团围坐,还是父亲楚玉良致祝酒辞,父亲依然还是那句“祝我们伟大祖国繁荣昌盛”。尽管这句话楚玉良说了多年,但还是那样饱含深情,这不禁让楚天齐为父亲的执着而感动。
晚宴之后,全家人依旧是坐在炕上看电视。但楚礼瑞没有在家,而是出去打牌玩了,还让哥哥一起去。楚天齐觉得,只要玩牌,多少也要过钱,大小也算赌博,自己去不合适,就没有一同前往。再说了,妞妞也一直不离左右,他不能带着一个小孩去吧。
大年初一,楚天齐依旧和弟弟去给村中长者拜年。去年的时候,还有少数人带着诚惶诚恐接受了楚天齐恭敬,而今年没有一个人接受。面对楚天齐作揖,好多人反而要不停的向他作揖,就连柳三爷也不停的说着“不敢当”,并连连躲闪着。看的出来,大家都很难受,其实楚天齐也是既难受又尴尬。
回到家中,哥俩讲说了拜年的遭遇。楚玉良听后,稍微沉吟了一下,然后说:“从明年开始,别去拜年了。”
接下来两天,楚天齐主要是在家里待着,还是不时接到拜晚年的电话和短信。总是接电话,多有不便,他出去很少。就是偶尔出去两次,见到乡亲和少年玩伴,大家已经没有了共同语言。
这倒不是楚天齐忘本,其实他觉得有好多共同话题,农村这些事他也不外行,主要是对方和他没的说。当然这也不能怪乡亲们,主要是大家都把他看做“大官”,这不只是自己乡亲们如此,其实好多地方的百姓都是这样,都对官员敬而远之。
不只是乡亲们见面敬而远之,来家里串门的人也少之又少,只有柳大年和柳文丽分别来了一次。柳大年见到楚天齐,还是那样尊敬,但马屁话却反而少了很多,显然对方也认为身份差异太大了。去年还有乡亲们争着请吃饭,今年只有柳大年进行了邀请。
楚天齐自认没有官架子,父亲也是继续给大家看病,而且好多时候都不收费,一家人对乡亲们也非常和气,楚家在村里非常有人缘。他知道,这主要还是民对官的疏远,这里面既有封建等级观念根深蒂固的影响,也有一些官方作法伤民,让百姓对官的信任感大幅下降。
楚天齐不禁有些悲哀,为这种生疏的官民关系悲哀,同时暗下决心,一定要为官民关系融洽而尽自己一份力。可喜的是,现在国家也正做这方面工作,正在想法设法减除百姓负担,就是百姓缴了千年的“皇粮国税”,也要在近几年完全取消了。
大年初三,青牛峪乡乡长陆勇来了,名义上还是给叔叔拜年,带了好多拜年的礼物。比起去年,陆勇对楚天齐更加尊敬,而且完全是以直接下属的姿态对待楚天齐。不但如此,陆勇还侧面打听楚天齐什么时候回沃原,回不回玉赤县。
楚天齐当然明白对方的心思,便模棱两可的进行着答对。在对方临走时,把自己带回的东西给对方拿上一些,这既是礼尚往来,更是不想在对方身上落下亏欠。
……
今年楚天齐没有去上门拜访刘文韬,在年前的电话联系中,他知道对方一家去外地过年了。对方还要去妹妹、连襟家串亲戚,估计怎么也得过了元宵节,才能回来。
于是,在大家初四,楚天齐去了县城。他首先拜访了郑义平、武进忠、邹英涛,然后和雷鹏、要文武、二狗子在饭店相聚,当然厉剑也在场。
在年前的时候,大家就都联系过,尤其要文武和二狗子还表示要到柳林堡看望楚天齐,给叔叔、婶子拜年。楚天齐知道大家平时工作忙,好不容易放假了,家里还有好多事要做,便回绝了他们,并表示年后就到县里相聚。
看到楚天齐,这些人都跟着厉剑,称呼“楚市长”。楚天齐觉着别扭,就让大家还按以前那样,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雷鹏听完笑了:“哎呀,真没想到,楚市长这么大的领导,竟然如此平易近人,我等实在感激不尽。”说着,还做了个“感激涕零”的动作。
“去你的。”楚天齐照例在对方胸前来了一拳头。
雷鹏咧嘴一乐:“还是那么用劲。”
经两人这么一对答,现场气氛轻松了好多,众人就座,该倒酒的倒酒,该催菜的催菜。经过推让一番,楚天齐也就遂了众人的意,坐到餐桌主位上。
酒已倒满,菜也上了好几道,要文武说了话:“请楚市长主持开席。”
楚天齐忙道:“怎么能是我呢?老要,刚才不是说了吗,以前怎么称呼现在还怎么称呼。”
要文武赶忙点头:“好的,楚市长。”
看来要文武是改不了口了,楚天齐也就没再强求,然后他对着雷鹏说:“哥们,要不你来开席。”
雷鹏把头摇的像波浪鼓:“不,不,那怎么行?鞋大鞋小不能走了样。”停了一下,又补充道,“你要是想早点开席,就主持酒局,要不大家都耗着。”
要文武和雷鹏都极力推辞,二狗子和厉剑更不合适,那就只有自己提杯了。于是,楚天齐便不再矫情,端起了酒杯,其他人也赶紧跟着举杯。
看看众人,楚天齐道:“现在离的远了,平时见面少,今天好不容易看到大家,非常高兴。感谢大家惦记,为我们的友谊先干一杯。”
“干。”众人跟着响应,酒杯碰到一起,全都一饮而尽。
提完第一杯,又应着众人一致要求,楚天齐勉为其难又连提了两杯,这样大家才开始喝了起来。
今天楚天齐是主角,自然少不了喝酒。面对众人敬酒,他是来者不拒,反正他也有酒量,尤其见到这些人也倍感亲切,心情好酒量也就更好。
一开始的时候,除了楚天齐外,大家都多少有些拘束。随着白酒一杯杯进肚,人们的这种拘束感才渐渐退去,餐包里不时响起碰杯声和欢笑声。
尽管自认为房间位置很隐密,但还是有人发现了楚天齐身影,纷纷从其它餐包过来敬酒。来的这一批批人,既有以前开发区的同事冯志堂、王文祥、方宇等人,也有以前县科局的一些同僚。这些人当中,有人和楚天齐关系不错,有人则和他关系一般,有个别人还曾多少发生过摩擦。
来敬酒的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比楚天齐进入官场早,有的人更是老资格的县局长。但现在却都比楚天齐职位低,有的人更是已经退居二线,或是干脆退了休,只有两人享受到了副处待遇,还是没有实权的虚职。今天大家见面都表现的很热情,都对楚天齐恭敬有加,同时也不无羡慕。
一拨拨敬酒人退去,屋子里的喧嚣停了下来。
雷鹏轻轻摇头,“抱怨”起来:“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呀。你们看见没?这人可得往好了混。不过,有时也不依盘算,我在官场浸*淫了这么多年,竟然只是一个小副科,而有人仅仅几年却已成副处级常委副市长了。”
“别拿我开涮了,喝酒。”楚天齐适时冲雷鹏举起了酒杯。
雷鹏“嘿嘿”一笑,举起了酒杯:“谢谢市长!”
“喝酒也堵不住嘴。”楚天齐当先喝了杯中酒。
雷鹏也一饮而尽。
从下午五点就坐到了饭店,一直到九点多,酒局才结束。谢绝了大家挽留,由没有喝酒的厉剑开车,送楚天齐返回柳林堡村。大家都把孝敬叔叔、婶子的礼品放到了车上,后备箱没放下,车里边堆的也是。楚天齐则把提前带来的香烟,做为了回赠。
坐在汽车上,楚天齐感慨万千。自回到家里这些天,几乎所有见面的村民、玩伴、朋友、前同事、前同僚在和自己相处时,都和以前有很大不同。这肯定是对方自认为比较正确的方式,但楚天齐却很不适应。在他心里,可是把这些人当作老领导、老朋友、老同事的,但显然对方却把自己看做了副处级的常委副市长。虽然有些人未必了解自己究竟是什么职务,比如村里那些乡亲,但他们反把自己当成了更大的官。
这些人中,雷鹏是和自己最不生分的,更多的是把自己当做好哥们,但说话也没有以前随便了,最起码今天没有再说一次“你小子”或是“你这家伙”。在两人见面时,自己特意给了雷鹏一拳,但雷鹏没有像以往那些“以牙还牙”,而只是嘟囔了一句“还那么用劲”。
楚天齐明白,好多都变了,身不由已的变了。但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有些事情却绝对不能身不由已,一定要恪守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