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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杯白酒下肚,鲁小娟的面色红润起来,说话的声音也不像之前带了些颤抖。
也许是鲁小娟没有讲故事的心情,她的语速很快,不到半小时,就把发生在她和马五身上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效率倒是比马五高了很多,但她丝毫没有考虑到听众的接受能力,这事儿让我听得如同三九天吃冰棍,浑身透凉。我渐渐也明白,马五为什么花这么长时间,和我兜这么大的圈子。
小娟故事的开头,从她和马五发现那个张老师一年之中,花八十几块中了三个奖金高达三十几万的一等奖开始。这其中种种不合常理的地方,之前马五已经给我分析过了。
之后的马五一直想解开老张身上的秘密,又是和老张套近乎,又是请老张吃饭喝酒,就为弄明白到底老张是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可以预测出未来中奖的号码。但女人的思维和男人完全不同,小事往往缜密,但到了大事上,却总是不计后果的冲动和直接。
小娟从小就是个苦孩子,家里有个弟弟还有个妹妹。父亲在工厂上班,虽说在北京,工资也不算高,母亲年轻时出了工伤,腿脚不利落,上不了班,只有在家带孩子。七十年代初,小娟刚懂事,弟弟和妹妹就前后脚降生了。
对这样一个家庭,在那个物质生活不丰富的年代,拉扯三个孩子是件很艰难的事。小娟懂事儿早,基本上她从小就要负责照顾弟弟妹妹,开始和父母一起操心家里的油盐酱醋,很多年她最大的愿望都是过年时,能添一件新衣服,所以即使后来小娟嫁给了马五,日子也一天天富裕起来,但她的内心里对贫穷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感。
对老张中奖的事,鲁小娟最初只是单纯的好奇,但她遵守着马五与老张的承诺,并没有告诉其它人。老张依旧和从前一样,九十点钟来到彩票点,买上一两注,对鲁小娟的问候,也只是礼貌地笑笑,不多说什么。小娟打完彩票,老张就匆匆的离开了。
一连两个月,老张并没有中奖,但小娟看着电脑屏幕上,老张留下的那一串数字,陷入了沉思。
虽然这一阵,老张有时买上两注,有时三注,但其中一组数字是从来没变过的,如果自己和马五的推论没错,这组数字就是老张下一次中奖的号码,只是谁都不知道它何时会中。
鲁小娟还注意到,最近这几期的彩票一直没有出特等奖,没有特等奖,就会有一部分资金累计进了下一期的奖池,这样累计了几期之后,奖池中的数字已经足以让彩民兴奋了。鲁小娟隐约觉得老张那些数字离中奖也越来越近了。
其实鲁小娟的内心里早已有了个打算,并没有告诉马五,她担心马五这愣头青非但不支持,还会从中作梗。但她还是犹豫了很长时间,没敢去做,很多次,彩民散尽的时候,她已经在电脑上打下了几个数字,可忽然会有一阵的心悸,觉得真这么做了,会有什么祸事发生,连忙又把电脑关了。
直到一个多月前,奖池累计的金额,小娟粗略一算,足够全国出几十个五百万的特等奖,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机会对她这样的平常人,也许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而自己三十多年的苦中作乐,等的不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吗?况且自己只是借鉴了一下老张的数字,最多属于考试打小抄儿的罪过吧?
小娟不再犹豫,用自己的名字买了一张彩票,把老张这些期一直在买的数字原封不动地打了一遍,确认,出票,然后把那张小小的彩票塞进自己的枕套里。
一连两周,那组数字并没有中奖,但奖池里全国也只出现过一个特等奖,这让全国的彩民为之疯狂,各个彩票销售点的销售额激增,与之相对应的是,奖池里累计的奖金累计到了从未有过的天文数字。电视直播开奖的时候,小娟的彩票点像过节一样,围拢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彩民,都在等那屏息凝视到唉声叹气的几分钟。
虽然没有中奖,但小娟的信心显得越来越足,这不就正黯合着老张买彩票的规律吗?一定是离中奖越来越近了。
小娟再次在彩票机前打自己的号码时,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马五曾经分析过,以老张中一等奖的概率来看,他中个特等奖应该不是件难事,但他好像有意在躲避特等奖,总是最后一个数字选错。那自己完全可以试一试找到最后一个中奖的数字啊。
小娟心头一阵狂喜,她连忙把老张近期买的所有彩票记录都调了出来。她的想法很简单,假定老张不知道自己那期会中奖,又要避开特等奖,那么最后一个数字一定是错的。在小娟的记忆里,老张最近每次买的彩票,前六个数是一样的,最后一个数经常的变化。
她仔细一查,果然如她的判断,最后的数字出现过六个不同的。那么扣除这六个数字,特等奖的最后一个数一定在剩下三十个数字里。小娟把心一横,打了三十张尾数不同,前面与老张的号码完全相同的彩票,塞进了枕头里。
那一周小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挨过来的,茶饭不思,觉也睡不着。一会儿心里盘算着这笔意外之财到了,自己该怎么花,一会儿又在担心她这么个彩票的买法,如果中了,一中就是二十九个一等奖外带一个特等奖,是不是太引人注目了?
那周,鲁小娟并没有中,但她还是决定,下一期再买时,去其它彩票点分开买,这样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她跑了一下午,去了七八个附近的彩票销售点,才把彩票买齐,然后又开始了新一轮令人焦虑的等待。
就在一周前,鲁小娟中了人生第一个特等奖,以及二十九个一等奖,特等奖高达五百万,一等奖奖金加在一起,也超过一百万。
可小娟中奖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甚至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告诉马五,就烟消云消了。中奖当天的晚上,马五正在小商店上门板,小娟见商店里己没了外人,便从包里拿出那一小叠彩票,准备和马五一起,享受一下中奖的喜悦,却看到老张匆匆进了商店。
老张脸色青灰,两眼失神,还布满着血丝。一进门就把马五拽到一边,焦急地问他,是不是按自己的彩票号买了一样的彩票,而且最后一个数字还改了,中了个特等奖?小娟一听老张的问话,脑袋就嗡的一下,有点发晕。小娟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复制老张彩票的事,连马五都没告诉,老张怎么会知道自己中了奖?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马五当然不知道小娟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无奈地向老张解释着,但老张似乎并不相信,但好象有些话又不能说得太明白。憋了半天才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世人都觉得中个特等奖是天大的好事,可福兮祸兮,又有几个人明白其中的深意?马五,你若真没中才是天大的幸运。你要是真中了,可是把我害死了。算尽机关,真是可笑,最终还是被机关算死。”
老张说完便匆匆的走了,但看到他扭曲得有些变形的脸,应该是有大事发生了。小娟这时已被老张唬得六神无主,连忙拿出那一小打彩票,把之前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马五。这下两口子再没心思享受中大奖的喜悦,陷入了茫然无措的忧虑中。
马五到底还是心大些,虽然埋怨鲁小娟不和自己商量,就用老张的号码买彩票,但明白事已至此,再斥责小娟也没用,而以自己对媳妇的了解,这机会摆在面前,她不去做才是怪事,索性开导她:“张老师说话就这样,要么几脚都踹不出个屁来,要么说半天,能听懂一半就不错,咱也别瞎琢磨了,估计老张生气的还是咱们用了他的号码,这应该叫侵害了知识产权吧?我明天去找他一趟,大不了我们的奖金分他一半,付他知识产权费总行了吧。”
第二天一早,马五就跑去了育英胡同老张租住的房子。但不知为什么,自行车刚骑出自家胡同,车链子就断成了两截,修一时都没法修。本来,骑车过去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路,等马五走过去,足足用了半小时。
老张租的房子在胡同的尽头,院门口有一棵三人才能合抱的大槐树,倒是很容易找。马五进了院,见有个大妈正在院里择菜,连忙问她马五是住在哪。大妈向东屋指了指,告诉马五老张十几分钟前刚出去,什么时候回来就不好说了。
但马五从大妈的眼神里看到的都是戒备和猜疑,看来老张和街坊邻居的关系算不上和睦。
(知士无思虑之变则不乐;辩士无谈说之序则不乐;察士无凌谇之事则不乐:皆囿于物者也。--《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