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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炳林记得前些年看北京亚运会直播时,在主体育场曾看到一个巨大的电子计时器,好像是日本精工集团赞助的,有十几米长,五米多高,每一个显示数字,都有两人高,即使坐在体育场另一端的自己,也可以清晰看到上面的时间显示。
在陆炳林的设想中,如果能搞到一个比这更大的计时器,那么很有可能从海市蜃楼中观察到这个计时器。读出计时器上显示的时间,就可以确认干扰源造成时间扭曲的事实,甚至得出海市蜃楼本身就是时间漩涡的结论。
但他理想中的计时器造价极为昂贵,贵的陆炳林连去找日本厂家砍价的心思都没有了。可天无绝人之路,一个朋友帮他联系到了上海的一家精密仪器厂,可以生产出类似的巨型电子计时器,尺寸还可以比日本那台更大,造价也更便宜。当厂家了解到陆炳林弄这设备的原因后,直接给了一个出厂价。虽然后来把那个大家伙运到新疆的运费远远超过了购买的价格,但至少陆炳林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计时器运到后,陆炳林也遇到了一个难题,计时器主要用来显示小时和分秒单位,虽然也可以显示年月日,但数字显示的非常小,在海市蜃楼的影像中一定是看不到。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陆炳林只好设计了一个简易的体系,根据在计时器不同的位置悬挂一面旗帜,用旗帜位置来代表周一到周日的七天。年和月在陆炳林看来,并不需要特别标注,能够测定出一周内的时间差异已经足够了。
但超出陆炳林想象的是科考资金的筹集的难度。追蜃人足足运作了一年才勉强弄到足够的资金,大部队回到塔克拉玛干的实验基地已经是九七年的春天。
最初实验进行的非常顺利,陆炳林加固了旗杆,将计时器吊装到了旗杆上,计时器工作正常。为保障试验所需要的电力,他们又弄来了几台柴油发动机,一时间实验基地轰鸣声四起。更多的野外科考物资源源不断的运过来,一切有序的展开。
陆炳林的考察车队到达上次发现海市蜃楼的观测点,却没有再看到海市蜃楼出现,这倒是在陆炳林的预料之内,毕竟不同季节气候条件差异很大,一点点温差,就会改变折射角度,一度的变化,在沙漠里可能就代表几十、上百公里的误差。但这一回有了上次的数据记录,经过对比计算,陆炳林大致确定了可能性比较大的观测点坐标,又花了两个月进行实地观测排除,终于在七月中旬,再次于实验基地西南七百七十公里处,观测到了旗杆的海市蜃楼影像。
令陆炳林无比惊喜的是,与他之前的设想一样,海市蜃楼中出现了计时器,虽然有些模糊,陆炳林还是分辨出了上面的数字。当时观测时间是上午十一点二十四分,但计时器显示的是上午八点零三分。时间不同步,那么很有可能是时间受到未知干扰源的影响,发生了扭曲。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是八点零三分的计时器影像被存储在了大气中,到十一点二十四分时才被观察到。
但海市蜃楼中显示的计时器影像太小,周围又似乎蒸腾着飘渺的雾气,陆炳林一时没法看清计时器上悬挂的旗帜,更无法判断旗帜位置所代表的星期数。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能够证明时间发生了扭曲就足够了。陆炳林把观测计时器上旗帜位置的工作交给了下属,自己则返回到车里,立刻开始收集周围的气象观测资料,代入公式,反推计时器的实际位置坐标。
和上一次的结果一样,可能的坐标点有四五个,但都不是实验基地的坐标。对比上一次推导的坐标点,陆炳林惊讶的发现虽然观测点坐标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天气数据也完全不同,但两次推导的海市蜃楼发生点坐标惊人的近似,都在魔鬼城附近直径两百公里的半径内。
看来,自己的数学模型并没有错,一定是魔鬼城那一带存在一个奇特的干扰源,从旗杆和计时器那里反射的光线经过干扰源时发生了扭曲,被投射到了现在的观测点。但陆炳林实在想象不出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干扰源,究竟是什么有如此之大的能量,让光线产生扭曲,甚至时间都发生了几个小时的延迟。
正在他陷入沉思之时,负责观测的追蜃人进到了车里。这一次海市蜃楼出现的时间很长,几乎有三十五分钟,追蜃人全程进行了录像。在车里,追蜃人打开了摄像机,也许是摄像机里记录的内容过于匪夷所思,追蜃人的手不停的颤抖,陆炳林只好拿过摄影机,自己往回倒录影带。
追蜃人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告诉陆炳林自己在海市蜃楼中的发现。最初因为海市蜃楼上漂浮的雾气,让整个影像有点模糊,隐约能够分辨计时器上的数字,但观察了一阵,追蜃人就发现计时器上的数字是不断变化的,这可以证明海市蜃楼反射的影像并不是一幅静态图,而应该如同摄像直播一样,同步记录着实验基地的状况,只是时间上有三个多小时的延迟。
但很快追蜃人就发现了诡异的地方,计时器上的秒单位显示几乎是静止不动的,或者说跳动得太快,根本分辨不清。而分单位的显示跳动的速度极快,比正常快至少五六倍,那么这根本就不是同步或略有延迟的影像,而是一个真正的时间漩涡。
听了追蜃人的讲述,看过录相资料,陆炳林反而平静了下来。看来所有的观测数据都将谜底指问了魔鬼城,只有实地进入那一片死亡之地,才能搞清造成时间扭曲的真正原因,如果有那里的第一手数据,自己建立的海市蜃楼折射成像模型才能真正完善。
陆炳林将摄像机交还给追蜃人,又忙着在地图上标注起来。另一只勘察的小分队,就在自己北面十五公里处,这时出发,天黑前就应该能到达魔鬼城南面的一个公式推导的坐标点,而自己这支队伍马上出发,估计晚最多一小时就可以和他们汇合。在那里驻扎一夜,估计用上两天时间,就可以采集完所有的数据。
陆炳林没有再犹豫,拿起卫星电话,将进发魔鬼城的命令下达给了另一支队伍。这一边也马上行动起来,将各种仪器设备装车,清点了补给,准备启程。
这一次随陆炳林行动的,还有支援过来的新疆建设兵团的一个通讯班,八个通讯兵和工程兵,由一位叫赵振国的副排长带队,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配合考察队假设临时的通讯线路,这是陆炳林花了大力气在北京争取来的支持。
别看沙漠渺无人烟,但从五十年代的石油勘探,到六十年代的两弹一星,以及七十年代一系列大规模科考活动,建设兵团在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历经四十多年的艰苦奋斗,沙漠中已经有了建设兵团数百个永久补给点和设备仓库。
自从陆炳林的科考队出发,后勤与通信便是由赵排长负责。赵排长在这片沙漠驻守了五年,恐怕没人比他更了解这里,依托沙漠里的设备仓库,从行进路线的设计,甚至是每一天的日程安排,基本上陆炳林都交给了赵排长。当然,赵排长也没有令他失望,一切井井有条,完善而高效。
但当赵排长听到陆炳林进发魔鬼城的命令,一反常态的犹豫起来。赵排长的意见主要有两条,一是魔鬼城附近百余公里,再没有建设兵团的补给点,科考队的食物和水虽然充足,可通讯线缆毕竟有限,和实验基地的联系还可以保障,但与另一支考察队伍的联系将变得非常困难。
二是,魔鬼城附近气候情况复杂,经常会突发异常的气候状况,没有充分的准备,晚上在那里扎营是非常危险的。
赵排长的理由还是很充分的,但陆炳林还是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些反常。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对赵排长这人,陆炳林自认为还是很了解,他是个标准的军人,对命令有着近乎执拗的服从性,人又随和而严谨,所以自从出发以来,他对科考队的行动计划没有任何的抵触情况,即便计划有不妥当的地方,他也尽自己所能,想方设法地去解决,而不是反对。
对赵排长的意见,陆炳林不得不耐下心来,多做一些解释。毕竟海市蜃楼的出现,有极强的偶然性,不尽早赶到魔鬼城,拿到第一手的监测数据,重新检验成像模型,之前的搜索工作等于前功尽弃,这一趟可以说对整个计划的成败至关重要。
(士人有百折不回之真心,才有万变不穷之妙用。立业建功,事事要从实地着脚,若少慕声闻,便成伪果;讲道修德,念念要从虚处立基,若稍计功效,便落尘情。--《菜根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