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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出发的时候,胡桂扬还在睡觉,等他醒来时,巡捕营变得冷清许多,一部分人值夜之后回家休息,大批士兵前往铁家庄,只有少数留守。
袁茂、霍双德跟随队伍出发,樊大坚送到大门口,等胡桂扬醒来,他说:“哪有一千人?顶多五百,说是出城再调兵,也不知道这点儿兵够不够用?”
“只要他们行动够快。”胡桂扬已经洗漱完毕,“你昨天去查孙瞎子,查到什么了?”
“差点给忘了,孙瞎子是被法术杀死的。”
胡桂扬看着樊大坚,等他解释。
樊大坚笑道:“我知道你不信,但是听我说完。孙瞎子死得挺有意思,未必与关达子、陈逵等有关,咱们可能只是凑巧赶上了。”
樊大坚等了一会,见胡桂扬不问,只好继续道:“还记得吗?七月十五有一个江湖比武大会,还有一个斗法大会。”
胡桂扬点点头,他当然记得,就是因为这两个传言,他才离开京城,希望在江湖中寻找线索。
“我要说的是斗法大会,这次聚会不是人人都能参加,必须有点真本事。”
“杀死一名瞎道士算什么真本事?”
“呵呵,蹊跷就在这里:有人算到了孙瞎子的死期,而且是在事发三天前。”
“三天前?”
“对啊,那时候咱们还没决定来通州,你甚至没听说过孙瞎子这个名字。想那孙瞎子也不是普通人,在大关帝庙里管事,手下人不少,前晚将他保护得严严实实,结果他还是如期被杀死。”
“这算什么法术?养几名刺客,不就可以随便给任何人算死期了?”
“这种事情,你得身处其中,才能感觉它的不同寻常,总之孙瞎子一死,当初算命的那个家伙声名鹊起。”
“说吧,是谁?”
“你肯定猜不到。”
“那我就别错了。”
“嘿嘿,是张五臣。”
“张五臣?”胡桂扬真的吃了一惊。
樊大坚要的就是这种反应,笑道:“没错,就是他,何百万当年的徒弟,如今在朝阳门附近赶骡车的张五臣。”
“他把名字又改回去了?”
张五臣原名张五娃,赶骡车时的名字叫张五虫,“五臣”之名是当年的梁铁公给他起的。
“对啊,现在这个名字可了不起了,再也不是当年的无名小卒。”
一听到“无名小卒”四个字,胡桂扬马上想起赵阿七,那也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成为知名的武林高手。
“这里面又有金丹一类的东西吧?”胡桂扬问。
“这个真没听说,我只知道张五臣不再是骡夫,穿上了道袍,就住在通州城西的城隍庙里,求他算命的人排成了长队,日进斗金哪。”
“大家都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
“别小看这件事,知道死期之后,或许能解厄,或许能提前安排一下,不至于太仓促。”
袁茂等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胡桂扬正好闲着没事,“咱们也去算一算。”
“去可以,但你事后别说是我骗你去的,最近怪事又开始增多,你这人又比较多疑……”
胡桂扬只是笑。
走之前,他又去看了一眼小周仓。
另外七人都被带走了,只有小周仓还在房间里,戴了一晚上枷锁,已经没有当初的劲头儿,显得十分萎靡,可一见到胡桂扬,还是瞪眼。
“你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吗?”胡桂扬问。
小周仓一愣,“呸,杀剐随意,别来消遣老子。”
胡桂扬叫进来卫兵,让他们解开枷锁,“我可以把带走吧?”
卫兵求之不得,马上道:“当然可以,他不算我们巡捕营的犯人,胡校尉可以随意处置。”
“跟我走。”胡桂扬命令道。
小周仓更糊涂了,可是再怎么着也比戴几十斤的枷锁要舒服,急忙起身跟上去,直到了巡捕营大门,才疑惑地问:“要去哪?”
胡桂扬不理他,对樊大坚道:“你带路,咱们去城隍庙。”
“我就知道在城西,可不知道具体位置,待会再打听吧。”樊大坚道。
小周仓插口道:“我认路,你们去那里干嘛?”
“给你算一命,看你还能活多久。”
胡桂扬说的是实话,小周仓却当是笑话,冷笑两声,目光乱扫,寻找逃跑的路线。
“你若跑了,我就让关家人抵罪,然后都算在你头上。”胡桂扬警告道。
小周仓怒不可遏,“谁说我要跑了?”他现在的身子太弱,的确跑不了多远。
“带路吧。”
“这边。”小周仓冷冷地说,紧紧腰带,走在前面带路。
通州城虽小,却是繁华所在,官署大都位于北边,临近码头,其它地方遍布集市,街道虽然狭窄,来来往往的行人显得比京城还要多些。
小周仓就是本地人,轻车熟路,路上人越多,他走得越快,见缝插针,胡桂扬与樊大坚紧紧跟在后面,叫他也不应。
在走过一处鱼市之处,小周仓没影了。
“你失策了。”樊大坚埋怨道,“这小子就是要逃跑。”
“跑就跑了吧,反正他现在也没什么用处。”胡桂扬就近找一位鱼贩,询问城隍庙的去处,原来就在附近不远,小周仓倒是没有领错路。
城隍庙不大,看上去和官府衙门颇为相似,到这里之后,行人比较少。
庙门槛上坐着一个人,看到胡、樊两人,起身道:“你们走得太慢了。”
“嘿,你……你没跑啊?”樊大坚吃惊地看着小周仓。
“我跑了,关家人就要倒霉,关大哥尸骨未寒,我不能连累他的家人。”
“一个多月,尸骨早就寒了。”樊大坚恼怒地说,他放铳杀死关达子,不喜欢再听此人的事情。
城隍庙里还真有人排队,不多,七八人,彼此议论纷纷,谈说的对象正是“神仙”张五臣。
樊大坚绕过队列,进去找人,很快出来,向胡桂扬招手:“来吧。”
樊大坚是老道,排队者不说什么,看到两个俗人要进去,大家不高兴了,七嘴八舌地斥责,樊大坚竖眉道:“张神仙早就算到胡大人要来,所以他排在你们前面。”
众人这才无话可说,他们相信这种事,没多久,又有一名小道士出来,说:“上仙疲倦,法力已然用尽,诸位明日再来。”
租来的房间里,张五臣毫无疲态,虽然穿上道袍,身上还残留着车夫的纯朴,见人就笑,而且是和善讨好的笑,似乎随时都会叫出“老爷”、“客官”这一类的称呼。
当年梁铁公拉拢张五臣,看中的就是此人的魁梧身躯与威严气魄,如今魁梧身躯还剩大半,威严气魄却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张五臣再不靠外表吃饭了。
“胡老爷,好久不见。”张五臣拱手笑道,十分客气。
胡桂扬打量张五臣几眼,“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这个样子,我得把眼珠子抠出来了。”
“哈哈,胡老爷请坐下说话。”
这是一座小小的偏殿,供着不知什么小神,不设椅凳,香案前铺着两只蒲团,张五臣与胡桂扬对面而坐,樊大坚咳了一声,小道士立刻给他也拿来一只蒲团,只有小周仓还站着。
“不用开口,我知道胡老爷为什么来这里。”
“倒是省事。”胡桂扬仔细观察,发现张五臣除了装扮之外,本人也有一些变化,那是一种油然而发、得意过头的自信,在赶骡车夫身上极少能看到。
胡桂扬又想起赵阿七,这两人一个其貌不扬,一个高大魁梧,却有着同样的自信。
“等了这么久,上仙终于垂青于我。”张五臣伸指向上,神情严肃,却又忍不住想笑,高兴的笑,并非调侃,“给我未卜先知的本领,我会好好珍惜、好好使用……”
“孙瞎子……”
张五臣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唉,未卜先知就有这点不好……错了错了,求上仙原谅,我绝无不满之心……”张五臣嘀嘀咕咕念了几句经文,继续道:“孙瞎子阳寿已尽,本来还有挽回之道,可他不信我。我跟他没有半点恩怨,我只是将上仙的话原样复述。”
张五臣伸出双手,从旁边小心地捧出一只小小的香炉,慢慢放在面前,“就是它。”
一股细烟从炉内升起,数尺方散,除此之外,别无异样。
“你算算他还能活多久。”胡桂扬指着小周仓。
小周仓来之前没当回事,进庙之后看到有人排队就开始紧张,面对香炉、神仙,更加紧张,脸色都变了,颤声道:“我、我没做过伤天害理的坏事……”
坐在胡桂扬身边的樊大坚冷笑一声,“在你眼里,关达子就是圣人喽?”
小周仓平时胆子大,这时却没敢吱声。
张五臣对着细烟摆弄手势,嘴上却不念经,还能正常说话:“命由天定,是好是坏、是寿是夭,都写在仙簿上,凡人偶窥天机,若能幡然悔悟,天数未必不能改写……”
小周仓不停点头。
张五臣停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周仓。”
“不对啊。”
“绰号小周仓,本名周望。”
“还是不对。”
“怎么了?上仙不肯给他算吗?”樊大坚问。
张五臣摇摇头,看向对面的胡桂扬,“‘高不过三’,上仙对我说‘高不过三’,意思是说姓高之人活不过三天,你有姓高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