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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去太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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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京都,风停雨歇、晴天白日、远空挂虹。

    老师方墨儒和七爷难得意见一致地表示:雨后天晴、光芒万丈,此乃祥瑞之兆!

    按祖宗习俗,范贤用七爷特地带来的帝柏树叶泡了个澡。

    洗香香、梳了个大人头——束冠,照了照镜子,帅的。

    然后…

    推着辆满载豆腐的独轮车,跟着老娘过道转巷,前往靠内城最近的长乐街,给酒楼送货。

    对于这样的安排,范贤很无语。

    前面的澡,不是白泡了?合着,就是走个过场,这么流于形式的吗?

    从后院门进了花满楼,卸货、算帐,范二娘子如常与负责采购的后厨刘掌事,确定明后天的订单。

    见老娘没急着要走,范贤估摸了一下时辰,距离与七爷约定的碰头时间还早。

    七爷行事向来很谨慎,今日却是没有以往那么稳。

    明知道有几个从九品的燕卫司低阶绣衣,混进了永宁街,还坚持要去太庙为他行冠礼,只能说一句:任性!

    不过,有本事才能任性,没本事的那叫作死。

    七爷执拗起来八头大象都拉不动。因此,在这件事上,范贤没提任何反对意见。

    他很清楚,对于七爷、老娘和老师来说,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莫说那几个小小的绣衣了,便是三大燕守亲自出马,恐怕都不足以令七爷打退堂鼓。

    话说,燕卫确实有一套。这么快就反应过来,永宁街内还有‘鬼’。

    不过,就那十几条杂鱼,大概率找不着那个与易容成妇人的六品捕风士接头之人。

    燕卫乃是大盛天朝三大御用拱卫司之一,不归都察院、刑部及大昭寺管辖,直接听命于圣上;

    上查百官、下探民情,侦察、逮捕、审问,流程完善化、服务全套化。

    最低阶的为绣衣,正式职员才配称作燕卫,再往上是燕守;燕守之上便是令百官闻名丧胆的司首大人、江上风。

    而这个被官员妖魔化的江上风,正是七爷的师弟。若按江湖辈份,范贤见到此人,还得称一声,师叔祖。

    但,这是不可能的。

    范贤很小的时候曾听七爷与老娘谈论过。

    当年,正是此人背叛宁帝、出卖师门,促成了那场弑君夺位的【京畿之乱】。

    七爷本名戚北川,乃金燕门门主首徒;十一年前,七爷曾带着六名死士,摸进京都内城打算清理门户,抹杀叛徒江上风。

    此事后续如何,范贤却是再未听七爷提过。只知道,那六名死士再也没有回来,七爷也身负重伤修养整整两年。

    此间种种,范贤看在眼里,藏于心中。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有了带着老娘、七爷和老师,一起逃离京都这个血色漩涡的念头。

    作为一个全程被动、毫无事业心的前朝太子,范贤完全没有要与燕卫司斗智斗勇的想法,更没有与武乐皇帝争位的远大理想。

    唉,这狗血的身世、狗日的命运啊!

    “啊,豆郎哥哥,你来啦!”

    脆生生如清铃般的一声娇唤,将范贤跑远的思绪,拉回到花满楼后厨大院。

    一个身着浅绿褙子配淡鹅黄袄裙、一头青丝半挽半垂于腰际的少女,自前堂一路小跑,冲到范贤身前。

    “给你!”

    年方二八的女孩将手里吃剩一半的糖葫芦,不由分说塞进范贤手里,双颊飞霞、唇畔绽出两朵梨涡,笑得比蜜糖还甜。

    范贤淡然一笑,拱手称了声,“花小姐。”

    女孩樱桃般好看的唇立马瘪了起来,嘟囔道:“豆郎哥哥,我们说好的,你又忘了是不是…”

    范贤知道女孩指的是自己对她的称呼,笑着往后挪了半步,“多多儿小姐。”

    “多多儿,你又乱跑。”一个妇人尖利的喊声响起。

    女孩立马脖子一缩,吐了吐粉色小舌,忙往一边躲。

    便见一个穿得桃红柳绿很是热闹的年轻妇人,边往后厨大院走来,边捏着调门高声道:“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豆腐娘和小豆郎来了。”

    范离和范贤娘俩默契地对视一眼,没搭腔。

    ‘花满楼’老板是西城颇有些名气的豪绅花员外,眼前这娇滴滴樱桃般的女孩,全名花想容,乳名多多儿,乃是花员外的掌上明珠;

    此时将腰肢扭得像要断了似的‘蛇精’妇人,便是花员外的第三个夫人,多多儿的继母柳氏。

    脸涂得比墙还白的花家三夫人,阴不阴、阳不阳地翻着白眼,道:“怎么着,今儿又借着送豆腐的名头,想来勾搭我家老爷呐?”

    多多儿小脸登时涨红,心想三娘这话也太难听了,豆郎哥哥的母亲可是要恼。

    范离却是全不在意,问刘掌事:“明日还是八屉对吧?”

    刘掌事忙答:“明儿照旧,后天得加;八屉白豆腐、五屉豆干,再加一份特制的观音豆腐;

    惠民药局局判左大人高堂大寿,包了宴席。左老夫人尝过一次观音豆腐,这回点名要。”

    范贤接道:“记下了。”

    范离对刘掌事点点头,转身便走。范贤对朝花小姐摆了摆手,扭头也出了后厨院门。

    “嗤,一个卖豆腐的摆什么臭架子,甩脸给谁看呀!改明儿就让老爷换家豆腐坊,让这穷酸娘俩喝西北风去…”

    “三娘…”

    “三什么三,你个死丫头。你娘我虽不是你亲生,可也是从小把你拉扯大的,尽知道向着外人…”

    ………

    一出小插曲,母子二人完全没当回事。

    范离大概是没这方面的概念,再加上她本身也不似寻常女子那么容易生气动怒,对柳氏这么多年来的冷嘲热讽,从来都没在意过。

    而范贤么…不爽归不爽,但心底里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小愧疚。

    那年他九岁,陪娘亲来酒楼送豆腐,遇上了脑残的柳氏。这娘们毫无口德,比前世的祖安文曲星还能喷。

    范贤觉得自己老娘有被冒犯到。

    忍无可忍,终于在某天夜里,暗戳戳下了黑手。

    只能说当时的他,学艺不精、力度把控的不好。

    化水为针,也不知是扎穿了哪个穴位,还是伤了柳氏的哪个部件。反正,那次莫名受伤之后,柳氏就不孕不育了。

    虽非有意,但也是毁人一世的大过。

    事后,范贤冷静自省。这么做,气不过母亲被言语侮辱,冲动上头是一部分;更多的其实是,想试试自己的身手。

    俗称:秀一波。

    来到这个世界,学了前世只在电影里看到的飞檐走壁、化水为刀的功夫,却没处施展。

    他向老娘坦承自己做下的这桩错事,范离却并未惩罚他,也没有半句责骂,只说了句令范贤铭记一生的话。

    【身为强者,便要能忍人所不能忍;而武者,唯有宽忍、德厚,方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经此一事,一直游离归属感缺失的范贤,这才开始认真体会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去了解像母亲这样的武者,拥有着什么样的内心世界。

    “贤儿,到了。”

    出了花满楼,推着独轮车、跟着老娘左拐右拐,终于到达方先生指定的一处普通宅院。

    确保无人跟踪,以范离的精神力探查,方圆三里内但凡有武者罡气波动,她都能感受到。

    二人进了宅院,按方先生的指示,去了后院,跃入一口枯井。

    井下有一条只容一人通行的暗道,前行约摸一刻钟,石门封道;

    范贤从衣袖里掏出一块拇指大小的石块,插进石门底下不起眼的孔洞,石门悄无声息自动移开。

    所有机关,均出自方墨儒之手。

    这位什么都懂一点的儒雅随和老先生,十八年前便已是奇门遁甲一道的[二品爻士],如今的造诣恐怕已臻[一品军仙]了。

    顺着暗道,再行半个时辰,到达尽头。

    “到了!”

    范二娘子手上捏着两颗发光萤石,指指头顶。

    范贤抬头一看,头顶光亮处呈圆形,应该也是座枯井。

    他脚下轻点、纵身一跃。

    保险起见,原本打算到了洞口先探听一番,再视情况而定;

    没成想,他以为的‘井盖’竟自动移开,一股熟悉的罡气将他直直托住,出离了幽深的暗井。

    “七…爷…”

    刚站定,范贤浑身僵住。

    只见眼前。

    重重殿宇、红墙黄瓦,飞檐如走龙、玉阶似云绕,恢宏绵延数百丈。

    风吹梵铃声声脆,轻拂焚香袅袅升。

    这就是,太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