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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香蜜山脚下、重楼药田旁,满头华发的骆老头失声惊呼。
就在左绾集晕厥过去的刹那,范贤托住了她的背。
“老伯,别慌张,唤几个丫鬟来。”
说话间,范贤将左绾集打横抱起,手攥成拳状以避免触碰到令老头有可能暴走的某些部位,将她放到竹椅上。
老头身子板很硬朗、腿脚也快,没一会儿功夫就领着几个丫鬟、老妇赶来。
一老妇正要去掐小姐人中,被范贤喝住。
“不可!此时将小姐强行唤醒,只会令她晕眩难忍、呕吐不止。”
骆老头心底一震,苍老双眼盯着范贤瞧了片刻,点头示意下人都听这小郎君的。
一波指挥,刚到药田就摸鱼偷懒的小丫鬟雅儿,替自家小姐揉按耳后翳风穴、太阳穴与颅顶百会穴;
另一名粗衣丫鬟,则按揉小姐手部的太渊、合谷、鱼际、列缺,四处穴位。
又着两名老妇,一个将小姐衣袖挽至肘关节处、摩娑玉臂,一个捊后背。
由于都是干惯了体力活的,两老妇的力道,当真有点大。
鉴于老头在一旁盯着,范贤也不想多事,就免去了足部的几处穴位。
道理他不懂,反正知道女子的脚不能轻易示人就对了。
又让丫鬟打了热水使纱布浸润后敷于脖颈处,他自己则打着扇子,在左绾集面前轻轻扇着。
约摸一刻钟光景,夕阳垂落、幕色渐起,左绾集轻嗯一声,羽睫颤动、悠悠转醒。
“我…啊!”
左绾集感觉到两条手臂与后背,有些火辣辣的微疼。
“别急,坐好。”范贤温声笑道,让那两个老妇停手,转头对那小丫鬟道:“雅儿姑娘,烦请倒半杯温水,给小姐饮下。”
雅儿眨眨眼、抿抿嘴,突然觉得不能与这个‘不就是长得俊俏些的小郎君’呛嘴了,应了一声立马朝灶房跑去。
“小姐,可好些了?”骆老头问。
左绾集略显虚弱地摇摇头,“不碍事的。”
挥散仆妇,骆老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叹气道:“小姐竟连自身顽疾都与范小郎说了,老奴我…唉!”
“骆伯,您说什么呢?我、我没有…”左绾集声若细蚊、咬着唇别过脸去,难得地显露出这个年纪的女子,该有的羞涩娇柔。
骆老头耳力灵光的不行,惊的“咦”了一声,抬头指着范贤,“你,你是如何知道我家小姐有晕眩呕吐之症的?!”
范贤仍轻轻摇着扇子,道:“在下在教我识文断字的先生处,读过一本手札,上面记载着与小姐这般微恙之症极为相似的病例。
也是一时情急,想着试一试。好在,小姐之症并不严重,也亏了老先生急救得当。”
骆老头:???
这话怎么听着莫名的舒适,可就是有点蒙。
管不了这许多,老头又道:“奇了,往常小姐发病,怎么都得一两天才能缓过来。怎的这般按压一阵,便好了?!
啊,对了!你说,我家小姐这晕眩呕吐乃是微恙之症,并不严重?”
范贤反问:“小姐犯病时,耳中是否有嗡鸣之声?”
面色苍白的左绾集,轻点了点头。
“是否神思昏馈、颅内混沌,感到天眩地转?”
“正是正是。”骆老头抢答道。
确诊了,美尼尔综合症。
范贤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几个方子,选了一个适用于左绾集的,顺便组织了一下语言。
“小姐只是突然心绪混乱,念头不通达,才会气血冲脑造成晕眩。”
骆老头急问:“那、那你看的那个手札上,可有记载有效的药方否?”
“有是有的。”
“范小郎,老夫愿出百银。”
“哈,老先生太提举了,不过是粗浅的方子,不值一提。在下说来,烦劳老先生记好。”
骆老头面上一颤,老脸险些挂不住。自己似乎过于轻待这少年人了啊。
“好、好,那老夫也不与你客气,但请说来。若真有效,自不会亏待你。”
范贤毫不在意地笑笑,“熟地黄四钱、菟丝子三钱、路路通二钱、黄柏…水煎服,五帖后方可见效。
最好巩固服药三年,期间切不可急躁、动气,注意休息、莫要多思多虑。”
就这?就这!
骆老头不敢置信。他是看着自家小姐长大的,这晕眩呕吐之症折磨了小姐十多年,连老爷和姚太医都束手无策。
这少年人给出的方子,全都是些普通药材,并无稀奇之处。
左绾集强撑着身子坐直,急不可待地冲管理药田的骆管事问道:“骆伯,你方才说,那些成药追不回来,何故?!”
“这…小姐,你这刚刚犯病了都,老奴、老奴这就去寻姚太医给出出主意,小姐就莫要管了。”
说着,老头扭头就要走。
“骆伯!”
左绾集轻喝一声,老头为难地摇头直踱脚。
“小姐,老奴说了,你可别再气血上涌冲脑了啊!”
“快说。”
“是这般…”
骆管事说罢,左绾集目光涣散、略显苍白的粉唇微微一颤,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心神。
她,没了主意。
茅蒿顶替青蒿入药,所制成的【三清解热丹】,早在半个多月前就有八成被运送去了津沽卫、河间府与鲁东府。
最糟糕的是,清明一过、天气渐热,那些三清散热丸就在这几日里慢出了八、九成。
“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啊!
咱们重楼药坊共七十二家,所有药材小半自产、大半与御药局同源入货,怎会出了这么大的错漏哇!”
骆老头捶胸顿足、老泪纵横,“老爷刚走,咱们药坊就遭了大祸,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哇!老奴就算是死,也没脸去见老爷了,唉…”
“骆伯,”左绾集有气无力道:“此事非你之过,无需自责。”
“可是小姐,咱们该怎么办呀?”
怎么办?她也很想问,自己该怎么办?
父亲被毒杀,幕后黑手是何人?她不敢也没那个能力,去追查去过问。
父亲的丧礼是姚、王、刘三位叔伯帮忙操办的,江南左氏哪还有半分亲情,连个前来吊唁的人都没有;
母亲刚刚病过一场,左府也就只剩下她左绾集一力撑起,没想到…
枉她自小被父亲与叔伯们夸赞聪慧过人、不输男子。呵,到头来,真出了事,她却束手无策。
卖出去的药、泼出去的水,如何还能收得回来?
只能寄望,千万别吃出人命来,若真那样,父亲一生的心血、重楼药坊的招牌,可就要砸在她手上了。
父亲,女儿该怎么办?!
左绾集心神乱如麻,而始终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范贤,则在权衡此事自己是否该干预。
放着不管?真心做不到。
毕竟,吃错药真的会出人命。且不说左家会不会因此遭难,就是那三大县里买了假药的平民百姓,何其无辜。
另外,这件事,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谨慎一点。
虽然不知道天、地、玄、黄四卫,此时是不是匿藏于某处暗中观察、咳,暗中保护他,从而听到、看到些什么。
但,此次处理错药事件,越少人知道越好。
“老先生,在下突然又想到有一个利于小姐之疾的方子。”
还在那以袖拭泪的骆老头,情绪有点连贯不上。
“老先生速去煎一服来给小姐喝。”范贤拉着老头的胳膊往药寮方向,边走边说:“车前、泽泻、白术、半边莲…”
老头立马点头,疾步离去。
范贤左右看了一眼,谨慎小心、一点一点地放出精神力,探查周边。
方圆百米之内,确无武者气机显露。
他回到平房边,将竹椅拉到左绾集身边近处,坐下。
突如其来的接近,左绾集有些茫然,但此时心神迷乱得顾不上作出女儿家的反应。
“小姐,错药之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声音非常轻,轻的令左绾集不得不竖起耳朵,聚精会神才能听得清楚。
“我…”
“小姐轻声。”
“哦,”左绾集不明所以,不过也是照做,压低声道:“我也不知该当如何。”
“那些售卖出去的三清解热丹,估计多少金?”
“差不多,千金。”
“好。那,如果以同等代价,可将错药之害减轻到最低程度,你可愿意?”
“愿!”左绾集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差点高声了。
“我愿意!你有什么办法?”
范贤压低声,道:“小姐听好。此计可最大程度回收已售出之药,但小姐必须说是你自己想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