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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末。
偌大的芷秀宫内殿,只能听得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音,和李蒻与秋闻极力压抑的紧张呼吸。
尤贵妃心烦意乱,却不得不稳下心神,陪着皇帝下棋。
虽即将入夏,但入夜之后还是有几分凉意,秋闻锁上了殿中的其他窗户,只留靠近炕塌的这扇窗半敞着,从窗里往外看去,能瞧见清冷冷的夜空中明月高悬,在宫苑之中降下霜般的月光,披甲侍卫把守着回廊和宫门,好似被定了身一般一动不动的铁人。
秋闻换上了新茶,雨后新叶的淡雅茶香让尤贵妃放松了许多,她葱段般的指尖夹着一枚白玉棋子,啪嗒一声落在棋盘上。
“皇上,您输了。”
皇帝手中还捻着一枚黑子,紧锁的眉头缓缓放松了下来,他将棋子掷进棋篓,颇为遗憾的道。
“贵妃棋艺高超,朕还自恃这几日留下尤造事在宫中对弈了几日,取了一些心得能在贵妃这反败为胜。”他摇了摇头,唇角总算有了一丝笑。
“少虞?”尤贵妃眼睛一亮,娇媚的面容瞬间被点亮了“皇上,少虞回京了?”
“早几日就回了,只是他不愿意朕说出来。”皇帝端起茶碗,用茶盖撇去浮沫,不慌不忙的模样让尤贵妃有些心急。
“少虞从小就固执!”尤贵妃鼓着嘴,气道“那安伯侯家的嫡女江潮凝聪慧大方,名声极好,臣妾也甚是喜欢,就知道哪里不如他意了,竟然敢留书出走!”
说到这,尤贵妃软下了语气,带着几分内疚的目光瞧着皇帝“辜负了皇上对他的一番打算安排。”
男人倒都对美人撒娇尤为受用,皇帝也不例外,他将茶碗放下,滚烫的手掌盖在尤贵妃的纤纤玉手上。
“朕只是觉得委屈了安伯侯和他的女儿,那孩子前段时间来瞧太后,一点都没有怨怼委屈,太后还大加赞赏其懂事得体。”
江潮凝和宝珠公主是相识多年的手帕交,加上江潮凝在京中贵女圈是出了名的才女,无论品德相貌与才情都是数一数二的,即便是身处深宫的太后也有所耳闻,也很乐于宝珠与她往来,还时常召见。
虽尤贵妃不太喜欢宝珠,但对于江潮凝还是颇为欣赏的,她去见太后这事尤贵妃自然也是知道的,若被拒婚的是她,她自问不一定能做到毫无怨言,大方得体,而且毕竟是自己的愚蠢弟弟惹出来的祸,她对江凝始终存有几分遗憾。
太后本就对尤贵妃不太喜欢,觉得她妖媚祸主,不甘安分,蹿涌着皇帝玩物丧志,这事更让太后厌透了她,只要是她去拜见,少不了被斥责一番,再加上这次寝殿失宝一事......
尤贵妃颓下肩膀,有些失落。
“你也别多想,此事本就是朕一力促成的,与你无关。”皇帝瞧着尤贵妃像一只没有精神的鹌鹑一样缩起了肩膀,有些于心不忍的劝道。
“尤造事也说了,他这两日会登门跟安伯侯请罪,也会对外陈清是他没有娶妻的打算,与江潮凝无关,他二人本就没有见过面,自然也不存在坊间传闻的那些不堪的故事。”
尤贵妃面露苦色“可......他如此说,岂不让人揣测他不娶妻是因为......”有龙阳之癖、或是人道艰难。
世间男子到他这个岁数还未娶妻已经是极少数的,不因如此尤贵妃的母亲也不会如此焦急,将这件事托到了她这里,希望她也能帮忙物色一些优秀的女子。
可惜尤少虞不为所动,甚至在这次皇帝出面赐婚,板上钉钉的情况下留书失踪,几乎快两月才回来。
“也罢,随他吧。”尤贵妃泄气道。
“这个你可以放心。”皇上拍了拍她的手“尤造事可能已有心仪的女子了。”
尤贵妃一听,顿时精神了,正待再问,忽闻东边远处方向传来一阵烟火炸裂声响,几发火红的光线自下往上攀升,在天际爆出灿烂绚丽的花火。
殿中的人几乎同时身子一激,往窗外看去,之见金色的焰火填亮了整个夜空,也倒映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眼中。
“宫中怎会有人私放焰火?!”尤贵妃捂住微张的嘴,吃惊不已。
李蒻探着脖子瞧了一会儿,才说道“皇上,娘娘,是瑞德宫的方向。”
殿中才轻松起来的氛围立刻被降到了冰点,皇帝阴着面皮,显然是有些薄怒了。
“周信,派人去看看。”
周信有些迟疑,却也是一时,领了命退出了内殿,在院中召下了四名暗卫,让其中三人分三个方位往瑞德宫方向查去,看看焰火是从什么地方放的,剩下一人将此事汇报给那渊,他去了宫中的守备院,到现在还没回来。
暗卫去的很快,守在宫中的侍卫也纷纷打起了精神,进入了备战状态。
看见暗卫的身影消失在夜空,周信才回到内殿。
皇帝近身的暗卫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也是这两日新被替换上来的,他们都在北禁府接受秘密培养训练多年,身世清楚清白,不仅作为皇帝的左右手,执行暗中调查、扫平麻烦以及各种难以完成的任务,更作为皇帝坚不可摧的盾牌而存在,包括周信在内,如果有必要,他们会毫不犹豫牺牲性命保护皇帝不受到半分伤害。
这便是北禁府存在的关键原因,也是那家在皇帝心中至关重要的地位表现。
全天下人都可能谋反,那家人不会,皇帝有这个自信。
三个暗卫兵分三路,一路包围过去,突然绽放的烟火让许多宫苑都亮起了灯盏,显然对这扰人清梦的巨响感到困惑且不满。
李蒻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愈发的谨慎,他紧盯着窗外东边方向,见周信一脸无常的派走了四个暗卫,不禁有些忧心,但碍于皇帝脸色十分难看,也不敢说话。
时间渐渐过去,矮桌上的茶几乎半凉了秋闻也不敢上前去换,风起,近处有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就在这时风停了,有一身着锦锻绣黑鸦银纹劲服,戴着将头颅箍起来的镂空面罩的人从檐下跃进内院,跪在了内院之中。
殿内的人都吓了一跳,瞧见是暗卫的其中一人才放下心,周信走出去,只见那暗卫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被包裹在宝囊之中的物什。
“属下寻到了放烟火的位置,并且在现场找到此物。”宝囊绳结松开,露出光滑通透的墨莲一角。
周信皱起眉,伸手拿过宝囊“可有见到可疑人。”
“没有。”暗卫说道。
一阵风起,风声带来的吵杂声音更劲,好似无声的刀子在风中突进,割碎了空气携着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席卷而来。
“是吗?那我想,你便是那可疑之人!”周信将墨莲的袋子一扯,空出的手做爪状朝那人抓来,快的几乎让人反应不过来。
同时,站在殿内往外瞧的秋闻在惊诧之余,又闻到了那一股怪异的芳香。
“娘娘!快!关上窗!!”秋闻下意识的大喊,眼睛却瞧见那突袭出手的周信身子一顿,像块破沙包一般摔倒在那个跪地的暗卫身边,从他手上滚落的宝囊滴溜溜的滚到那暗卫膝边,他捡起宝囊,颇为心痛的拍了拍灰。
秋闻大惊之余,感觉眼垂发沉,身子的力被瞬间抽离,皇帝和尤贵妃都在以肘支撑着,眼皮却也愈发沉重,扑通一声响,李蒻以脸着地,倒在了地上。
失去知觉之时,能瞧见潜在暗中的暗卫和侍卫几乎倾巢而出,秋闻想抱住尤贵妃,至少能保护贵妃那么一会,没等她伸出手,这股异香已经充斥了四周,钻进她的大脑,掐熄了最后一点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