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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三位角自“入相”门内下场,第四折结束。于是换了一身大红官袍的薛广上台,诉说自己这些年的际遇,从经商失败,到入伍参军,最终竟然做到了兵部尚书一品大员。
当然,戏剧里的东西较不得真,在大明朝,从没有说哪个大头兵最后做到尚书的。哪个尚书不是书山题海里面杀出的进士?别说是明朝,就是唐宋那也是一样。
但是此时也没人去较这个真,只纷纷感叹人生无常,又期待薛广能够回还家乡,将命苦的三娘接出苦海,再给那两个妖艳贱货一点颜色,好好装逼打脸一番。
而当薛广拿出卷宗,夸赞当今状元文采非凡之时,一些心思灵敏的妇人已经有所感觉,而当薛广疑惑状元名字为何与自己儿子一样,只觉凑巧之时。那些妇人又恨不得冲上台告诉薛广,这正是你的儿子!
此时,哪里还有人责怪薛倚哥不学好,气煞娘亲,有一个算一个都在替三娘高兴。也没有合理党追究这剧情合不合理,反正都是通天的喜悦。
接下来,就是薛广试探薛倚哥,到最后终于相认,打团绝结局昭然若揭,只让人心内喜悦,再也没了包袱。
等到换场之后,三娘上场,犹在织布,又自述思索麟儿亡夫之时,哪里还有人悲戚?全是替她高兴的。好似是自己的孩子丈夫做了大官,搁这弹“钗”相庆呢。
随即,薛保大喜来报,只道是天大的好消息,三娘还待疑惑,薛广、薛倚哥却已经上场,好一通家族团圆,和和美美。
几人互诉衷肠,然又有人来破坏,那两个小娘一步三扭,莲步而来。
最后就是喜闻乐见的打脸环节,等到三娘说出那句“欲尝甜瓜自己种,自种苦瓜自己尝”,故事正式进入大结局。
众多参演人员上场谢幕,却犹有妇人沉浸其中不可自拔,随后,大家纷纷让随身的下人解下腰包上去打赏,可见此次演出大获成功。
马班主妆都没卸,笑的粉直往下掉,这一次他扮的是那个丑角。在戏班里,地位最高的行当不是生角,不是旦角,而是丑角。似乎是因为梨园行祖师爷就是丑角。
这些妇人似乎还没看过瘾,纷纷要求返场。返场可是荣誉,马班主哪里会拒绝。又安排了几出滑稽戏,用来招待这些平日里闲疯了的妇人们。
高氏对后面几出小戏倒是没什么反应,从另一边走了出来,走到丁樘边上,微笑道:“獾哥儿有心了,你的心思婶婶明白了。”
丁樘看高氏这个样子,应当是明白了自己的规劝之心,于是叉手躬身道:“婶婶明白就好,小叔年幼,还离不开婶婶。若来日小叔搏得功名,虽说没办法给婶婶挣得一个诰命,但按照小叔叔的性子,绝对不会薄待了婶婶的。”
高氏道:“我养护五爷,哪里是为了求他看顾我后半生之忧,又或是求什么荫封?不过是看他可怜,我又无事,将就养在身边罢了。”
“婶婶这话,就是说给谁听那都是不认得。有眼睛的谁不知道?婶婶对待小叔,那是亲儿子一般地对待,小叔对待婶婶,也是绝对的孺慕之情。婶婶此时再说这些,莫不是真的不在乎小叔?”
高氏不再说话。
丁樘叹了口气道:“我家情形如此,叔叔们各自蒙难,唯有孤儿寡母,更应鼎力相支。我母亲虽脾气不好,但却也常怀宗亲之情;婶婶饱读诗书,想来不会比我母亲要差。连我母亲都不因我父离世而自怨自艾,犹自坚强,婶婶怎能伤情于此?”
丁樘将颜氏的没心没肺说的感人肺腑,高氏却也没有以此作为突破口去反击丁樘,而是真的在思考这件事。
高氏也叹了口气,道:“獾哥儿所说,我又何能不知?只是人情如此,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又怎能不受其秧?我每回想起你二叔,我就……”说着,竟然又泫然若泣。
丁樘和很多男性一样,都不知道怎么对付女人的哭,此时也手忙脚乱起来,不知道怎么劝。看来高氏虽然懂得了坚强振作的道理,但是真的做到还有些难度。
“姨妈,难道不觉得,姨丈他并不愿意姨妈这般哭么?”
不知何时,徐雸的声音轻轻飘来。
丁樘和高氏齐刷刷看过去,只见穿着男装的徐雸跨坐在板凳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高氏。
丁樘反应过来,连忙劝道:“雸表妹说得对,婶婶应当想想,九泉之下的叔父,难道愿意看到婶婶神伤不能自已么?想来他定然也希望婶婶好好活下去,不要因他感伤。”
听到这个,高氏又陷入了回忆,又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丁樘看向小妮子,这孩子竟然对自己眨了眨眼,顿时让丁樘哭笑不得。
徐雸又道:“姨妈,我别的不知道,看的戏文却是多的不行,只知道《牡丹亭》让我快乐的是杜丽娘活过来了,与柳生相好;而非是像《梁祝》一般双双化蝶。若是杜小姐与柳生是黄泉相遇,二人就是再相爱,也不见得多快乐。”
丁樘暗道坏事,怎么好好的提什么生啊死的,若是刺激了二婶那可如何是好?
徐雸却继续道:“又闻秦小相公《鹊桥仙》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说到底,即便不见,长情却依旧在那里,不增不减。相隔异地如此,相隔阴阳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这说法倒是惊诧到了丁樘,合着生死无非就是距离比较远的异地恋啊。
也不知道高氏能不能接受这个观点,徐雸接着道:“两人若是远隔天涯海角,那可能半点音信也收不到。若是阴阳相隔,左右不过多烧些纸钱,写一些情话放个天灯,那头托个梦,这不就联系上了么?”
高氏闻言扑哧一笑,被徐雸的天真打败了。她还道是徐雸年幼,不懂得生死大别,但是丁樘却知道了,她只是寻着方法开导着高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