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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樘见老家伙迷蒙着眼睛似睡非睡,一副哑火的样子,便对他边上的中年人说道:“末学后进,还不知道诸位如何提点?”
丁樘所说提点本是教导的意思,谁知那中年人却理解成了提点抽头,便道:“若按往常,一钱银子可充一两四,全不管本钱多少,投多少回多少就是了,孝敬衙门二成,走公账均分四成,剩下四成才是你的。虽说四成看着不多,总归是赚了的。”
丁樘听完,暗自好笑,就连胡继先都在心里提起了一股子气,莫不是把人当傻子哄?高利贷放完,连本带息十四倍,这十四倍,本人只能拿的到四成,相当于借出一百两,回来的只有五十六两,就算再加上公账四成的分红,也不及自己拿钱正儿八经地借出去啊。
那人自己算了算账,似乎觉得确实过分了,就补充道:“哦,我等说的是回利,本钱自然还是你的。”
只有五成多的利,还不如自己去放贷呢。当然,丁樘本就不是真的打算出去放贷,说到底只是在虚与委蛇,根本目的还是希望能够拿到他们犯罪的石锤。只是若一口答应,就显得太假了,丁樘又与他们唇枪舌剑几轮,才将自己能拿到的利息定在了六成半成,且只持续一年,往后除了上交衙门的,剩下的获利都归自己。
既然说完了分成,身下的就是立字据了。起先江先生来讨论的时候,拿着一本加密合同,还有被遮掩掉一部分流水的账本来商量,那是双方初接触。到现在,总不可能还遮遮掩掩。说句不好听的,招嫖初接触那是得暗摸摸试探,这都准备开始工作了,难不成还要技师长,按摩短的?
所以瞿伦见双方谈的差不多了,大手一挥,简师爷就从袖子中抽出一份盖好私章的合同约书,道:“既然各位都无甚意见,就填上数字,按个手印吧。”
见其实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丁樘不免有些被诈的感觉。不过就算他们精似鬼,自己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什么分成。
只听丁樘道:“老爷总说厚利,却无有凭证,我怎知晓?”
瞿伦笑道:“人小鬼大,既然如今你我皆是一船之人,自然不会有所隐瞒。简师爷?”
“东翁。”
“去后堂书房,与小友和胡先生说清楚也就是了。老夫还有些事情与陈太爷说,就不去了。”
简师爷点点头,就带着丁樘和胡继先,还有两个见证的合伙人去了后堂。
丁樘与胡继先对了个眼神,便跟着简师爷去了后堂。临去之时,还看了眼瞿伦和陈发润,这两人不知要说些什么。
到了书房,却见简师爷打开柜子上的锁,拖出一口大箱子。丁樘却暗自摇头,谁能想得到,这一县最大黑活的账本竟然藏在县里一把手的书房里?
简师爷道:“所有账本存根皆在此处,其余东家手中或有残缺,皆是季末抄录一份过来就焚毁最重要的一卷。因此即便一家遭殃,也祸害不了我们所有人。”
“当真是……当真是思虑沉密啊。”丁樘随口夸了一句,便看着简师爷一边打开箱子一边碎嘴。
“丁家如今入了伙,这账本也不可多留,如其他几家一般,季末送一份过来,就焚毁吧。千万莫要多做手脚,若被发现,那就不能怪我等不念情义了。”
“我等省的。”
简师爷点点头,拿起簿头,取出玳瑁眼睛搭在鼻梁上,在食指上沾了点口水,就翻开来指着说道:“小相公是认得账本的吧,你且看来,此处‘旧管’为季初多少钱,‘新收’则是进金。”
四柱记账法本也不难,丁樘自然是知道的,于是点了点头。
随后简师爷又拿出一本,翻了几页,道:“这是今年的,今春初旧管方才四百二十八两,夏初便是六千余,其中资抵有房屋、地契、力夫工期、典押等物约占七成。即便算一算匿藏成本与县衙的开除,利息也是不低哩。”
简师爷洋洋得意,丁樘却是触目惊心,几千两是什么概念?一两银子二石粮食,这么多银子是多少人家的口粮?而且一季三个月就是这么多钱搅了进来,长年累月,整个县里可还有能自业自得之人?
然而丁樘依旧嘴上陪笑,接过一册账本笑道:“果然不假,如此多钱。可见我家入来皆是明府关照,大恩大德自不言谢。每年冰炭虽不说多,必然能入得大人等眼里。”
谁知道听完这话,简师爷却是道:“这等好意我代东翁记下了,只是却也收不到这笔钱了。”
“哦?这又是为何?”
“我家东翁不日便要升迁他处,吏部清吏司的文书估计不日便道。”
“若真如此,当要恭贺明府了。”丁樘听完,无论心中作何想法,此时都只有恭贺的话。随即就在考虑,简师爷此语何意。
不劳他多想,简师爷随即道:“只是我家东翁爱惜民生,县里官声极好,若是联名挽留,却也推辞不得。更何况若换的胖的愣头青接掌本县大印,你等的好日子怕就没这么好过了。”
丁樘问道:“师爷的意思是?哦,若有吩咐,但说无妨。”
师爷笑道:“知道你等礼重明府之心,你等也宽心。明府走后,耽搁不了你们的生意,无他。如今县衙里都是本县自己人了,桐城人早就被撵干净了。就算换了大堂主座,离了班房,屁都不是一个。”
见简师爷先安自己等人的心,却不见提要求,丁樘就知道他的要求估计很大。果然,简师爷道:“只是明府走后,若有人拿这些东西威胁明府,却如之奈何?虽说明府本事一门公心,但是说出去也不合律法,所以……”
说到这里,那两个跟进来的中年人已经瑟瑟发抖,看着简师爷不敢说话,简师爷接着说道:“明府的意思,是一劳永逸……”
丁樘装傻道:“一劳永逸?什么意思?请恕我听不太明白。”
“呵呵,丁小友,一家吃下这么大的利难道不好么?偏生得要与旁人分?”
一语及此,分外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