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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93年春,汉初平四年。
车辚辚,马萧萧。
从汉中往上庸的驰道上,一支二十余人组成的车队缓缓而行。
这些人的神色都不怎么好看,车队的主心骨贾公子前些时日害了病,本来只是有些疲倦,今日里竟然发起了高烧,已昏睡过去了几个时辰。
车队在最近的一个驿站停了下来,几个随从连忙把车里躺着的贾公子抬进了客房,仔细伺候。
公元2008年1月。
粤省某机场,参加完某大型网络文学网站年会的新晋白金大神贾雷村,从商务舱里出来,施施然走进机场的停车场,启动了他那挂着鹰飞尼地车标的国产车,一路开上高速,直奔两百公里外的老家。
贾雷村从1998年就开始在网上厮混,见证着最早的榕树下,到西祠胡同,到后来的网文大发展……一路扑街走过,终于在2007年通过一部都市小说咸鱼翻身,竟然赚了一百万的稿费,这在当年也勉强算得个大数字。
春风得意马蹄疾,然而这车是06年底买的,早先还舍不得换,拿去改装厂改了个车标勉强当豪车开,反正踩个地板油也足够超过大部分车了。
年底稿费这一结,贾雷村的想法就有点动摇了;年会上和同行们一见,个个油光满面大金链子串着,顿时就有点攀比之心了。
贾雷村这时踩着地板油,心里先是想着换个正儿八经的鹰飞尼地,又开始想着要买个别墅,又开始想着开个模特公司……
这么一路想着,贾雷村发现他不小心开进了一条匝道,马上就要右转,他连忙猛打方向盘。
然而,这时车速过快,车子径自撞上护栏,不断翻滚。而在贾雷村的视角看来,则是一番天旋地转,眼中忽然放起了一生中种种记忆的快速流转,然后便是一片混沌……
回到东汉初平四年。
驿站客房中,侍者殷勤地照看着房中的贾公子,用湿布替他擦着额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贾公子脸上的神色和缓了些,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一个侍者拿手在他额头试了试,惊喜地说道:“啊,公子的烧开始退了!”
这个消息传出,守护在驿站内外的众人都感到轻松了许多。
“谢天谢地,公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奴有何面目再见老爷?”
“正是,若是公子爷……”说话的人掩住了嘴,忍住了下半句:“只怕我等只好四散各奔前程……”
外间众人或者庆幸,或者开始安心,而内中的贾公子,眼睛闭着,眉头微蹙,仿佛正在经历着什么。
贾公子的体内,原先的意识不知何故已经涣散,来自一千八百年后的贾雷村的灵魂意识,正有些懵懂有些惊愕地接收着一份份有些陌生和奇怪的记忆:什么?我……是贾诩之子,贾政?
记忆中,一个身材瘦高、脸色微黑的中年男人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说道:“当今这个乱世,不知有多少智谋勇武之士,然而都是今日不知明日事,朝不保夕。你这孺子,是我贾文和亲生的么?就知道学些书上的仁义道理?罢了,我且安排这条路子给你去走……”
这人自称贾文和,自然便是后世三国游戏爱好者熟知的毒士贾诩。
贾雷村细细回想斟酌这份记忆,渐渐明白了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贾诩,这个陷身盗贼群中都能靠摇唇鼓舌脱身的男人,面对乱世也自有一番布置。贾政,字子谋,是他妾室所生,性子仁厚,就是少了点机敏,跟在身边不能为助力,但作为庶子又不引人注意,于是贾诩安排仆人送他遁向荆州,作为乱世求存的一处伏笔,为贾家香火留一处备份!
“贾政贾政……好吧,以后我就是贾政。”贾雷村,也就是贾政很快适应了自己的新名字。
“历史上有贾政这人吗?”贾政嘟囔着,想起了某本名著,“这不是贾宝玉他爹?但这是三国,阿不,汉末啊……得,照便宜爹老贾这布置,我贾政原本在历史上就是隐姓埋名藏下来,不求闻达于诸侯,专注于为贾家传香火。”
“但是我都穿越了,没有哪本穿越小说里的男主就去隐姓埋名,专心造人吧?”贾政脑内吐槽一番,忽然想到一类曾经走红的小说,叹道:“这类小说还真有,名叫小黄土文,还曾经很好卖过啊……”
随后,贾政脑内进入下一个议题:今后的人生,该怎么走呢?
前生,贾政的志向是发大财,做土豪。没办法,太平的年代,发财是最自由的。如今,是乱世,是他在书里幻想过多次的乱世……那么……贾政在脑内大声宣告:既然是我渴求已久的乱世,还是我熟悉的三国……啊不汉末,那么我就要起兵当军阀,和曹刘孙三人争上一争!
完成了这一项宣告,贾政原本翻滚的内心也逐渐淡定下来,准备好生歇息,再定行止。
这时,外间传来一阵阵的喧哗,似乎有人在争吵,不时还传来几声怒斥。
守在贾政身边的管家贾仁,招手唤来家丁一阵耳语,又看了贾政一眼,见他双目虽然还是紧闭,脸色却颇为安详,放心了些,往外走去。
“怎么回事?”
才刚推门而出,贾仁便朗声发问。
客房外,贾家车队二十多人已分成两拨,十多个人把六个人团团围住,双方都十分紧张。
见到贾仁,一名家丁躬身行礼,说道:“管家,这六个贼厮鸟嚷嚷着说公子不行了,要走!”
贾仁望了过去,只见六人中倒有五个畏畏缩缩,剩下的那个昂着头和他对视。
贾仁低沉地哼了一声,喝道:“辛之龙、成非疆……你们这几个小厮,受贾家的恩惠也有十来年了,今日要作乱么?”
打头的那人便是辛之龙,只见他脑袋一歪,回道:“我等都是凉州人,从凉州一路追随尚书大人到京都,忠心可鉴。然则尚书大人安排我等护卫他这庶子南下,日后怕是没有回凉州的可能了吧?这也就算了,现在这庶子染病,看看难活,还跟他做什么?”
辛之龙一番话说下来,那其余五人挺了挺胸膛,连带着围住他们的家丁们都有些迟疑起来。
“放肆!”贾仁怒喝一声,撸起了袖子,却听到身后“吱呀”声响,驿站的门从里边打开了来,回身看去,却是公子贾政,不知何时起身,竟走了出来。
看到贾政出现,家丁们脸上都带上了喜色,辛之龙等人脸色一变。
贾政看了辛之龙一眼,嘴角含笑道:“庶子?”
辛之龙有点心虚地哼了一声,梗着脖子大声说道:“难道不是?”
“不愿追随我这庶子,可以理解,很好,众人们散开了,别围着他们。”
“公子,这些骄奴轻纵不得啊!”贾仁一听,急的连忙上前劝阻。
贾政哈哈一笑,说道:“仁叔,父亲常说我学了一肚子仁义道德,大家也都是知道的。累得众人随我背井离乡,向来非常过意不去啊。”
辛之龙等六人听了,本来有些紧张的神色倒也松弛了些,几人相互看了看,齐齐向着贾政欠身拱手,朗声道:“谢公子爷!”
贾政点了点头,又对贾仁说道:“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大家了,仁叔,且取些钱来,每人三十个发下去,好歹买点酒吃。”
贾仁见贾政态度坚决,便也只好听从,从行囊中取出这些钱来逐个给了,只见这些人一个个喜气洋洋,小驿站外顿时变得好像过年一般。
只不过,那十几个家丁取钱很自然,辛之龙等这六个人就有些尴尬,贾仁也没有给他们发钱的打算。
贾政笑嘻嘻地看了一会,说道:“仁叔,这几位兄弟的钱,也发一发吧!都是一般辛苦。”
辛之龙等人听了,连忙凑过去接钱,脸上又是羞愧,又是欢喜。
贾政伸手入怀,掏出一块金饼来,向着辛之龙招了招手,说道:“你是辛之龙?从这里回凉州,路上也不短啦,这点金子给你们充做路资。”
辛之龙向前一步跪下,声音都颤抖起来:“公子爷!小人该死!怎当得……”
“当得!当得,自然当得。”
贾政笑容满面地说着,把金饼往他面前一递,辛之龙避了下,看着这玩意真的递到眼前,终于忍不住忙不迭接过,满脸欣喜若狂,连带身后五人都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只见寒光一闪,不知什么时候贾政手里多了一把匕首,下一刻,这匕首便深深地扎入辛之龙的心窝里。
辛之龙满脸错愕地看着贾政,手里的金饼滑落在地,手指无力地拉着贾政的袖子。
贾政脸上笑容未敛,手上的动作更是没有停顿,匕首认准心窝扎进去后,转了转,搅了搅,确保这人死透。
随后,贾政抬起脚来,把辛之龙的尸体一把踢开,血花洒了一地。
他的嘴角依然上扬,但看在众人的眼中,竟是冷若冰霜。
“回凉州路远,回九泉之下更远,一块金子怎么够呢?”
扑通、扑通……周围二十余人,连同那五人,跪倒了一片。
“公子恕罪!”
贾政收起了嘴角的微笑,缓缓说道:“奖罚分明,奖完了,就该罚。贼奴背主,该死。”
他这话说得咬牙切齿,磨牙声都不禁传了出来,周围一片寂静。
深深地呼吸了数次,贾政酝酿了一番说辞,于是向着西北方向略一拱手,朗声道:“我父贾文和,当年身陷贼巣,三言两语便让贼人不敢加害,奉为上宾,礼送回城!王允作乱,京师震荡,我父略施小计,重定长安!”
他自是不知,在这一千八百年前,不但直呼人名是不敬,父亲的字,其实也不是他做儿子的能随便叫的……只不过,扯扯这便宜老爹的光荣事迹,还真是荡气回肠。
歇了一歇,贾政又复戟指,指着辛之龙的尸体喝道:“我贾政是庶子不假,但也不是这样的骄奴可以欺得!”
……
“你们五个是被辛之龙所蛊惑,我不追究。”
说罢,贾政转身,扶起了贾仁,说道:“仁叔,后边的事,就辛苦你处置了。”
“老奴遵命!”
听着贾仁答应,贾政点了点头,随后便又复迈步,入里屋去了。
驿站的小院中,一时仍是静默,看着躺在地上的辛之龙尸首,众人都有些发怔。
贾仁终是先反应过来,便即连声下令:“你等几个,把这厮的尸首抬去挖个坑埋了;还有你等,去要些水,把地板洗洗;你等几个,去烧水,公子爷也该洗浴一番……”
这管事确实是这老管家的长处,片刻之间便一一吩咐下去,井井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