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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头角上绑上了尖刀，尾巴又绑上了油浸布条的耕牛不安地低声叫着，最终被一把把火燃着了牛尾，便一时化作了暴躁的猛兽，向着前方城门外窜了出去。
这已是最后一波火牛，张鲁所带领的五千精壮，便跟在这一波火牛之后，冲出城去。
张鲁亲临军中，便打起了一杆青色的八卦大旗，这是他师君大人的身份象征，见他出阵，一众兵士一时都是士气昂扬。
经过火牛冲击，城外早是一片狼藉。
早些时候，张鲁闻知上庸兵马进入汉中，急急找来情报，闻知是连战连败，便是有些心惊，到了上庸兵马兵临城下，再看到这敌军连连破了自己聚在城外的数座大营，简直胆丧，甚至都生出了再有不利，便趁早向南遁入巴郡，去投奔杜濩、朴胡等巴郡的夷人土王去了的想法。
心焦胆丧之时，一直牵挂，盼着日后委以重任的亲弟竟又北上入城，还大闹一番，可就别提这位师君大人当时有多闹心了。
张鲁回想着当时的闹心，便又想起了杨松的献计，心头又宽慰了起来。对于杨松，他是向来信赖有加，但也只是觉得他办事妥帖，给自己省心而已，却不曾指望过有朝一日他能设谋画策……谁知道，恰恰就是在那时，这名近臣献出了火牛计。
即便是自己也熟悉老书里记载的历史……
即便是自己那傻兄弟也颇赞同这火牛计……
但在张鲁的心里，却总还是七上八下，不太放心的，一直到此前不久，站在城头，张鲁亲眼看见一头头火牛窜出，上庸的兵马不战自乱，纷纷后撤，心里的石头这才算落了地。
“我张公祺，终究是天师道的师君！”
张鲁低声嘀咕着，眼睛望向了虚无缥缈的夜空，仿佛那里有着个冥冥中存在的上苍，或者是他日常所祈祷的太上老君。
想到太上老君，张鲁又复想到了太上老君的坐骑，那可不正是牛么！
于是，他又双手合十，默默祷祝道：“太上老君、青牛神，请助我今夜破敌！”
张鲁祷祝未歇，便有兵士朗声报讯：“师君大人，前方围住了数个上庸的贼人，如何处置？”
听得这声报讯，张鲁仍是闭目，神思在与冥冥中的上苍沟通之余，耳边隐约传来那被围之人的声声哀求：“各位祭酒大人，小民尽是这汉宁周围的信教良民啊！那上庸的贼人凶厉，驱赶我等来此做民夫……并非有意叛教啊……”
声音愈加清晰，这却是张鲁座下的车一直前行的缘故。
张鲁祷祝已毕，重新睁开了眼睛，眼神冷冷地看向跟在车旁待命的兵士，略略停顿，这才终于平静地出声，说道：“杀了吧！”
那兵士得令，倒也未曾犹疑，只是微微低头应诺，便自传令去了。
随着这命令传出去，那声声哀求戛然而止，
张鲁略不可察地朝着那声响的方向转了下头，却是出神想道：“既然叛教，那便只好以死戒之了……”
转过这个念头，张鲁又想起了什么，出声问道：“外间火牛的冲击如何了？”
他一发问，便有斥候应声：“师君大人，这群牛径朝东北方向冲去，那处也正是上庸贼人退去的方向！”
“好。”张鲁点了点头，便又叫道：“再加快些速度，休让那些上庸的贼人逃了！”
随着这一声令下，队伍的速度又快了许多，这坐车出行的张师君，在那小小车内，一时颠得厉害，却也强自忍了。
想着追上了上庸的逃兵，便可大开杀戒，一泄这些时日以来的憋屈，张鲁心头也是大为畅快。虽然，他心中也隐隐奇怪，那些火牛又如何能一直缀着上庸兵马追赶？这事儿多少有些奇怪，但张鲁推想到太上老君保佑、青牛神发威上去，却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起来。
南郑城东侧高地。
松木火把再度发出了爆鸣声，贾政揉了揉眼睛，都觉得有些困倦起来。
“主公，看，城里有兵出来了！”
前游医、向导，现在的贾政左右随侍蒙山发挥着视力卓异的优点，在前方张望，见得南郑城中又有了动静，便忙来报讯。
贾政自己的视力也不差，便也极力远眺，果然见着一支队伍出来，便跟着一个劲往东北方向窜去的火牛，也往那边赶去。
沿途自是有些人马跟不上，更多则是文聘征来的民夫，隐约得见那支队伍经过，对这些不及逃亡的人，都是加以杀戮。
贾政叹了口气，心内却也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奇谋，伤亡人数固然少，却是要主动舍弃一部分人做诱饵的……
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日，贾政便即恶向胆边生，把起哄要散伙的骄奴带头者给杀了，如今这等杀戮，也不过让他喟叹一句而已。
贾政怔怔地看着那队几千人的大队人马一路杀戮，往着文聘划定的方向前去，一颗心倒是飞了起来，遐想起不久后这支大军被反冲而回的惨状起来。
就在贾政出神之际，眼中的余光却又瞟见了那支队伍中的一物，心内大感怪异，不禁问道：“南复（蒙山），你可看得清那大队之中，有个怪东西？”
贾政出声相询，蒙山便也连忙张望过去，说道：“主公，是有一物形制奇特，似乎是……似乎是一杆大旗！”
“那大旗可是青色？上有八卦纹样？”
一人出声插嘴，神情有些激动，却是被贾政当吉祥物带在身边的杨柏。
蒙山自是知道这人是敌军那边的叛徒，心内是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却也知道主公正在借他兄弟两个谋夺汉中，终是答道：“离得太远，着实看不清楚。只是形制奇特，远较一般旗帜为大……而且，这黑夜中颜色不显，虽然不知是不是青色，但总不是白色，或者其他艳色！”
“那就是了。”杨柏嘀咕了一声，见贾政看向自己，忙堆出了一脸谄笑，叫道：“主公，形制奇特的大旗，必是张鲁专用的八卦青色大旗无疑了！这必是我兄行计成功，把这米贼诳出城来了！”
听得杨柏这般说，贾政心中一动，眼睛又眯了一眯，却见杨柏就在当地大声庆贺起来，不禁摇了摇头，又看向了南郑城。
“主公，”蒙山上前一步，谨慎地看了贾政一眼，可惜这张黑脸上并没有值得揣摩的表情，终是有些好奇地问道：“米贼虏首既然出城，城中又有……这位杨柏大人的兄长做内应，可要？”
贾政看了蒙山一眼，又看向了杨柏，后者连忙叫道：“主公，这时我兄长必定已在城中扫清了张鲁的残部了，便请进军吧！”
贾政略略犹豫，又看向了南郑城，略略侧近蒙山，有些像喃喃自语地道：“这时我若是出兵，那即便不能入城，可也能抄了那出城追击的米贼兵的后路？”
蒙山看了一眼，正想答话，便又听这黑脸将军自言自语：“这时我若不出，这南郑城里，杨松纵使得手，可也还是首鼠两端，也许还存了万一张鲁得胜，便还伪装忠臣的念头？”
蒙山这下乖觉得多，却是不出嘴了，便又听见贾政自语道：“这时我若出了，除了本部这三千人，便是有些万一，再招来文聘伏下的三千人，得有六千人在手，可也还是稳保无碍？”
蒙山又定定地看着贾政，便见这位黑脸主公自己重重地点了点头，这回却不再喃喃自语了，脸上又是一幅神采飞扬的样子，朗声道：“传我将令，拉起大旗，进军城下！”
他这声音响亮，四下里都听见了，当下便是如雷般的声声应诺声响起。
却说张鲁那边。
一路追击，师君大人张鲁所带的五千人马却是再没有大的斩获，便是相信冥冥中有太上老君和青牛神保佑，张鲁心内也不禁打起鼓来。
“师君大人，火牛仍在前头……不过，前方有巨木，上面好像有些文字，可要看看？”
听着斥候的报讯，张鲁犹豫了一下，说道：“便去看看，报来！”
说着，他自己也是好奇了，喝令停了车，自己下了去，也靠近去看。
张鲁先看到的，却是被他喝令去认字的那人畏缩的眼神，心内忽然生起一点儿不详的感觉，从随侍一旁的兵士手里拿过火把，走进那剥去树皮的巨木，便见上头的文字，写得有些歪扭，细细辨认，一个个读了出来：“文聘破米贼陋虏……”后面的字张鲁停了嘴，心内却补齐了：“张鲁于此！”
看完这几个字，张鲁心头大惊，生出一股极不详的感觉，看向火牛去向时，便又见那边一时许多道火光飞起，隐约间又听到一阵阵牛哞声响。
“备马！备马！”张鲁的手无意识地抖着，大声一叫，手下兵士便牵了匹马来，张鲁便扶着马身，跨了上去。
“师君大人，大事不好！……前方上庸贼兵埋伏好了，射出一簇簇点了火的羽箭，落在阵前，群牛震慑，竟都纷纷扭转了头，朝我军袭来了！”
斥候跨着骏马，自是先行一步。不过，他的话音未落，地面便是一阵震动，无数角上晃着利刃的蛮兽正自跑来，可不正是南郑城放出的火牛？
张鲁心内大惊，提起马鞭飞甩左右，大声叫道：“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