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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窗外月隐西山,烛火灭后,屋里一片漆黑。李元霸下了床,道:“萱儿,你别担心罢,我老人家夜里起来吃东西,却不点蜡烛的,只闻见香味便知好东西放哪儿了。”
颜萱咦的一声,道:“怎么烛火竟灭了呢?阿婆小心了,可别摔着。我起来给你点蜡烛罢。”
李元霸忙道:“不用,你不用管阿婆的,待阿婆吃了茶汤再说故事你听罢。”
他动作稍急,却不知酣睡的阿龙婆已翻身出床底,脚下被拌了一下,差点摔倒,连忙又将阿龙婆推入床底。
摸黑走到桌旁,拿起猪脑汤。只觉香气扑鼻,心道:“阿龙婆果然手艺不凡,炖得如此香美的猪脑汤。”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往嘴里灌,三口并作两口,大口吞食。
颜萱听见他狼吞虎咽的声音,笑道:“阿婆,你老别急呀,慢慢吃,可别噎着。”
不等颜萱说完,他早把猪脑汤给喝光了,又掏出酒壶,喝了一大口。
正在这时,床底下的阿龙婆打呼噜的声音居然响起来。李元霸听见,大惊失色。
颜萱奇道:“咦,谁在床底下打呼噜?”
李元霸急中生智,忙道:“啊哟,傻丫头,你倒忘了,那是阿婆家里的大狗阿黄呀,它平时喜欢钻在床底下睡觉,一睡就打呼噜,我也习惯了,若哪夜不见它打呼噜,我倒睡不着呢。”
颜萱坐起身来,道:“阿婆,阿黄不是关在后院么,几时又跑进屋里来了?”
李元霸诌道:“哎,我老人家一个人住,也怕小偷打我猪脑汤的主意呢。因此新近我在墙角打了一个洞儿,让阿黄可钻进钻出的,若有什么事儿它也有个照应呢。”
颜萱听了,居然信以为真。
李元霸见暂且搪塞过去,猪脑汤也偷吃了,便想尽快脱身而去,他怕时间挨长了会露馅。
颜萱又道:“阿婆,你吃好了么,你老别折腾了。你也乏了罢,快来睡了,故事明天再说不迟。”
见颜萱一双妙眼,顾盼有神,又出言催他过去睡,心中不禁大为踌躇。欲待过去,一时竟不能挪动脚步。他自遇见颜萱以来,喜她有菩萨心肠,清丽不可方物。少年情怀,早已种下一段心事。可是不知为何,今夜虽有如此大好机会亲近心爱之人,却莫名的胆怯起来。
实则在他内心,他本不愿欺瞒颜萱,更不想因此亵渎了她。可是事已至此,眼看却不能即刻脱身的。说不得,口中支吾应了一声,硬着头皮,慢慢踅过去。
上床之际,顺手点了一下阿龙婆右颈侧一处睡穴,令她在两个时辰之内酣睡不醒。
一掀床被,迅即钻了进去,将背对着颜萱,抬起袖口遮住头脸,生恐颜萱看出。其实即便他不遮掩,颜萱也未必看得出。只是他心虚,不敢大意,因而才有此举。
颜萱挨过来,双手在李元霸背上轻轻揉搓,柔声道:“阿婆,你老给我说了那么久的故事儿,一定乏了,我给你揉揉背,你一边睡罢。”
见颜萱如此善解人意,虽对一个老人,也如此温柔款款,不禁心中大动,心道:“不如我趁此机会,将阿龙婆编的故事诌完了。待得阿龙婆醒来,她也不再问起,今夜之事才好混过去呢。”
因此嘴上说道:“不乏的,阿婆我才吃了好东西,一时半会也睡不着的。不如就将那钱相公与赖大小姐的故事儿全说给你听罢。”
颜萱早悬了一夜的念头,听阿龙婆如此说,喜出望外,道:“好呀,阿婆,我就喜欢听你说故事儿,一天一夜不睡也不觉乏呢。”一边给李元霸揉背,忽闻见一股酒气,奇道:“阿婆,怎么你身上沾了许多酒气,你喝酒了么?”
李元霸一听之下,又是一惊,忙道:“咳,咳,阿婆几时又喝酒了,只因适才我吃茶汤,黑灯瞎火的,谁知就碰倒了酒瓶儿。哎哟,萱儿,别老打阿婆的岔儿,要不我可就说不下去了。”
颜萱嘻嘻一笑,道:“好了,我再不打岔了,好阿婆,你快接着说罢,后来怎样了?”
李元霸又故意咳了几声,接着诌道:“却说赖大小姐和丫头小翠乔装改扮成男子,一路就租了马车,往京城而去。不日就到了京城。进了城门,也没去亲戚家,只在清净的里坊找家客栈落脚。次日一早,径直往学监府,打听会考发榜的消息。一路寻至学监府门外,可在榜上怎么也找不见钱相公的大名。赖大小姐心中起了疑惑,回到客栈,才叫小翠直往亲戚家打听消息。
“才知钱相公如期上了京城,将书信给亲戚看了,原来赖大小姐在信里嘱咐亲戚定要照顾好钱相公,可赖大小姐亲戚挽留他住在家,他却说什么不肯,说什么名不正言不顺,不便叨扰。自己到离会考的学监府近的旅舍住下,后来也回访过赖大小姐亲戚一两回,送了些礼物来。这钱相公为了省钱,平时吃的全拣些便宜不洁的食物,如此就弄坏了肚子。到了会考之时,竟然发了急痢,中间就上了几次茅厕,考卷居然没能作完。等到发榜下来,竟然榜上无名。钱相公如雷轰顶,病倒在旅舍里,赖大小姐亲戚忙请来郎中,派个丫头伺候,吃了三五天的药才慢慢见好了。”
他一口气将故事情节诌出来,竟也在情在理。
颜萱叹道:“这位钱相公也真可怜。”
李元霸暗暗好笑,又接着挖空心思诌道:“赖大小姐心里着急,依着亲戚给的地址找到旅舍,可却不见钱相公人影。询问客栈老板,才知他病好以后,常往一个名叫遇仙楼的酒楼去坐。
“这赖大小姐和小翠又急忙寻往而去,到了遇仙酒楼,上二楼,果然看见了钱相公。只见他孤零零一个坐着,桌前空摆一壶酒,已有三分醉意,正望着窗外湖水,唏嘘太息。”
颜萱道:“想来这位钱相公正在借酒消愁呢。”
李元霸道:“是了。正是人生不如意事常**,酒中醉客多烦忧呢。”接着说道:“小翠正想上前相认,赖大小姐却拦住了,让她先回客栈,自己要单独和钱相公见面。
“却说钱相公神情落寞,独自一人,自酌自饮。赖大小姐迟疑得片刻,这才上前一揖道,小生这厢有礼了。钱相公抬头见一个书生对自己作揖,自己也忙起身答礼。
“赖大小姐又道,小弟冒昧了,常见仁兄独此饮酒,不知有何不解之愁?
“谁知这钱相公闻言哈哈一笑,却摇头不语。赖大小姐又道,人生几何,中秋将近,仁兄如何空对此佳景良辰而叹?仁兄如不嫌,小弟敢自请作个东道,陪君一饮如何?不等钱相公作答,一挥手,招来小二道,请上一桌上等酒菜。随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抛给了小二。
“钱相公见了,忙起身道,不敢,萍水相逢,岂能独让贤弟破费?那赖大小姐也学男儿慷慨模样,哈哈笑道,仁兄何必介怀?人生何处不相逢,你我皆为圣贤弟子,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大家会考京城,偶遇于此,也算有缘了。不如开怀畅饮,却管他酒钱何来?
“钱相公见这位书生生得眉清目秀,出言不凡,大有慷慨燕赵悲歌之风,颇生好感,也不再推辞,一起相让着坐下对饮。这时赖大小姐自称姓金,来自河北之地,也是个落榜的考生。钱相公听见,以为同是天涯沦落人,三杯下肚,两个谈得甚是投机。
“提到落榜之事,赖大小姐劝道,大家同命相怜,也不必太过愁闷。今秋落选,来年再考,但须腹有华章,何愁无高中之时?
“可是说到愁闷之故,钱相公这才感叹,自己自负才学,便是落榜了也不足介怀,只是枉自辜负了资助自己的赖大小姐。谁知这赖大小姐听了,更觉钱相公乃重情守义之人,心下暗暗欢喜……”
颜萱听得出神,奇道:“如此也真个有趣,只是,阿婆,莫非是你老编排的,难道钱相公就看不出赖大小姐是个女儿身么?嘻嘻。”
李元霸道:“唉哟,你这萱丫头哪里懂得,那钱相公虽与赖大小姐相识,却从未敢正面瞧上一眼的,因此便是两个面对面,若不说破,也难认出来的。何况他又喝了酒,已有几分醉了,哪里想到眼前这个姓金书生竟是女扮男装的赖大小姐呢。只是他也觉得这个姓金书生,模样甚俊,却身子单薄,说话也尖细,十足一个文弱书生。
“他两个一来二往,把酒相酌,到了后来,一壶酒就喝没了,两人也都有点醉意了。一个姓钱,一个姓金,两个书生下得酒楼,就成了莫逆之交。两个摇摇晃晃,勾肩搭背,相挽相扶,只往钱相公住的客栈方向去。”
颜萱掩口笑道:“阿婆,你是说赖大小姐和钱相公他们俩个儿一起回客栈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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