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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蝉儿瞪了李元霸一眼,自进房去,回身重重将门关上。
李元霸见她武功诡异,喜怒无常,心中对她颇为忌惮。自己措手不及,被她逼食了什么“七生九死丸”,也不知吉凶如何,心犹存疑,因此一进客房,当即盘膝而坐,暗中运气。
运气之际,气到之处,果然隐隐作痛。心中咯噔一下,心跳加快。稍微定神,深自呼吸,依旧如此,不由得大惊。起初还将信将疑,至此才信自己已受制于她。
心道恩师要自己速往洛阳送信,不料走到半道,竟撞见这个鬼丫头,更想不到此女如此蛮不讲理,行事也出人意料,听我说出其父死讯竟不当真,也不立时逼问。事到如今,自己只好先虚以委蛇,伺机再谋脱身。也不管她,先睡一觉再说。想到这里,和衣倒在床上,闭目睡去。
才合上眼,便梦见颜萱,只见她两眼汪汪,对他怨道:“你好狠心,竟将我撇下不管,自己跑了。”才要辩白,一转念,又见颜萱已随其母回到栖霞山,竟然削发为尼。自己去看她,她视如陌路,冷若冰霜。李元霸心中酸苦,喊道:“萱儿,我、我却不是有意离开你,只因恩师要我送一封信去洛阳,待我将信送至,便回来找你……”
颜萱却不答他,转身自去。他一着急,大喊一声:“萱儿,别走!”忽然惊醒过来,坐起身,才知是梦,长吁一口气。
只觉浑身发软,心内不安。心道:“我心神不定,为情所惑,难怪恩师责备于我。”深悔自己练功不勤,居然连个小女子都对付不了,受制于她,往后还如何立足江湖?言念及此,竟惊出一身冷汗。顿时睡意全消,爬起盘膝而坐,可是才一运气,身中便如前作痛,只得作罢。
正自烦闷,忽听隔壁传来响声,忙跳起来。侧耳细听,似有人在王蝉儿房中疾速来回走动,又不似王蝉儿脚步,走近墙壁,贴耳而听。突然听见“哎哟”叫声,却是两个不同男声。
心念如火花电闪:“这臭丫头虽粗暴待己,毕竟她是师父之女,此时遇险,自己也不能见死不救。”当下打开房门,冲到王蝉儿房前,见门紧闭,情急之下,不及敲门,一脚踹去。
只听“呼喇”一声,门被踢开。他先侧身一避,往里一张,四处黑窟窿东的,手持玄竹杖挡在身前,一个打滚翻身进去。进门之际,见有两个人影已从窗口跳出,他大喝一声,追过去时,两个人已逃得无影无踪。
他忙喊道:“小师妹!”此房颇大,却有二进。一边绕过屏风,抢到里间,透过月光,微茫之下,只见床榻一片浪迹,枕头被斩成几节,又见床头沾了几滴血迹,心中大惊:“莫非她已遭不测,被仇家掠去?”
一时呆立当场,他心中对王蝉儿虽无好感,可是毕竟也算同门,心中悲愤,失声喊道:“小师妹!你在哪里?”跃上窗台,便要跳出追杀手而去。
正在这里,只听头顶之上传了一阵格格笑声。他惊得跳起来,侧身仰头一看,只见王蝉儿坐在横梁之上,离地有丈许高,两只脚荡呀荡的,居然还在嗑瓜子儿。
李元霸更是一惊,道:“啊,小师妹,你、你怎么爬上横梁上面?你没事罢?”
只听王蝉儿又是格格一笑,嗔道:“臭小子,你先别管我怎么上了横梁,我倒要问你怎么踢破了人家的门口闯进来?”
李元霸见她安然无恙,松了口气,笑道:“我听见隔壁房中有动静,猜知你又有事了,情急之下才破门而入。”
“咯咯,难道你想来救我不成?”
“也不敢说救你,不过想过来瞧瞧罢了。刚才不是有两个人影从窗口逃走了么?”
王蝉儿瞪他一眼,道:“哼,你现下才来,若等你来救,本姑娘都不知要死几回了。”说着轻轻一跃,从梁上跳了下来。
她走到床前,见床上乱七八糟,心中恼怒,冷笑道:“崆峒派的那两个臭家伙,想趁本姑娘睡觉时下手,哪知本姑娘却不在床上睡觉。”
李元霸心道:“原来她早有防备,不肯睡床上,却爬上横梁上去。”他想起自己当初也在念佛庵的梁上过夜,如今王蝉儿也跟自己那时一样,不禁莞尔,叹道:“幸好小师妹一直睡在横梁上,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可看清是崆峒派两个人么?”
“难道我会看错?我爹爹早收集天下各门各派武功招数,绘成图籍,总名叫《武藏》,崆峒派武功招数便在第三十四册上面,我十岁时便已看过。今夜想来偷袭我的乃是崆峒派辈分甚高的两大高手,一个是道号叫“风无痕”的常守圭,另一个是道号叫‘云有影’的程希德。他们两个鬼鬼祟祟潜进房来,以为我睡着了,一上来便连往床上乱砍,下手好狠。我飞针射中他们,正要下来取了他们性命,谁知你乱跑进来,他们才逃走了。”
“崆峒派究竟和白羽派有何仇怨,如此偷偷摸摸的,想要害你?”
王蝉儿冷笑道:“哼,还不是都以为我身上藏有甚么玄武秘……”说到这里,却住口不往下说了。
“玄武秘笈?”
“咦,你、你又怎么知道?”
“略知一二。”李元霸微微一笑。
“哼,臭小子,连我都不清楚呢,你又知道什么?”又道:“今晚这房子却不能呆了。你快去收拾东西,跟我走!”
“甚么,这、这半夜三更的,却往哪里去?”
“你怎么罗哩罗嗦的,谁又是你师妹,不许你乱叫!哼,你若不想走也随你便。”说着转身走出门,径往马厩牵马。其时,夜已三更,旅店悄无人声。李元霸只好也去牵马,两人一前一后,骑马出了旅店。
王蝉儿在前纵骑而驰,李元霸驱马跟在后面。赤色之马乃千里马,足下极健,不鞭自奋,李元霸骑下须不断加鞭才赶得上。
李元霸见她只往东行,与洛阳方向背道而驰,心中焦急,但受制于她,不得不随她而去。
王蝉儿纵马行出二三十里路,这才停下。等李元霸赶上来,细细打量他一番,道:“臭小子,这一路过来,本姑娘正愁没个人作伴呢。算你造化,从今往后,你便做我的仆从,日夜随行,服侍本姑娘,你可愿意?”
李元霸见她大大咧咧,居然要把自己当作仆从,肚里有气,闷哼了一声,嘴上却笑道:“嘻嘻,只要你不嫌弃,我能与小师妹作伴,服侍左右,便是其他师兄想也还不能呢。”
“哼,我知你口是心非,可是你若不老实,本姑娘也有法儿治你,到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元霸嘻嘻一笑,道:“我这人最是老实本分的了,要不你爹爹也不会将我收为闭门弟子呢。何况,我正想跟你学白羽扇法呢,即便你不要我作伴,我也要成天跟在你后面呢。”
王蝉儿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细碎白牙,道:“你想跟我学白羽扇法,那么你须叫我师姐才是。不然,谁又懒怠教你?嗯,你姓什么,叫甚么名字?”
李元霸道:“我姓李,名叫元霸。”
“唔,好难听的名字!”
李元霸暗暗咬牙切齿。
王蝉儿道:“本来我想教训一下你的,不过见你总算还有点良心,听到隔壁响声,居然肯跑过来救我。”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侠义之为。小师妹武功高强,我又哪里敢言相救二字。”
“哼,你知道就好。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想要英雄救美么?”
“是。我才入门不到几天,没学到白羽派的神妙功夫,功夫差劲,不过嘛……”
“不过甚么?”
“前几日我在扬州,遇见了八位师兄,还和大师兄交过手……”
“甚么,你和大师兄交过手?”
“是。”
“你怎么打得过大、师兄他呢?我猜你定然一败涂地不是。”
李元霸暗暗好笑,道:“是。大师兄的点穴功夫果然了得,他一出手,便将皇甫派的大宗师打败了。”
王蝉儿奇道:“大师兄怎么又跟皇甫派的人动手?另外几位师兄也都在场么?”
“是,他们都会齐了。我在扬州见过他们,他们也去参加黄龙教的开坛收徒宴。”
王蝉儿哦的一声,突然神色黯淡,似自言自语道:“唉,他们又出来作甚么,难道只为了参加什么黄龙教的开坛收徒宴么?”
“我猜他们在找你……”
王蝉儿叹道:“他们又找我作甚?我一个人出来玩,多自在,也不要他们管。”忽然嗔道:“臭小子,你又知道甚么?以后不许你提大师兄他们。”
“是。”
“你现下快说,你爹爹还和你说了些甚么?”
“他让我找见你,将扇戒转交给你。”
“然后呢?”
“再跟你学学白羽扇法。”
“哼,白羽扇法岂是你能学的?你那么笨,长得又丑,怎么跟我学?”
李元霸还没回答,只听一个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
“白羽扇法又是什么厉害功夫?小丫头如此口出狂言,老夫我倒要领教领教!”
王蝉儿大吃一惊,想不到有人忽然在背后说话,他什么时候跟来的,自己竟不知觉。李元霸回头去看,天色微茫之下,只见一个老者身形高瘦,穿褐色布衣,头戴一顶紫竹笠,手执一根如拇指粗的细竹杆,背对这边,站在十步开外。
王蝉儿调转马头,侧脸去看褐衣人。见他背对自己,头戴竹笠,看不清甚么模样,喝道:“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快转过身来,不然有你好看!”
褐衣人哈哈大笑,道:“何须转身,今日老夫便背对白羽扇传人,讨教一番。”
王蝉儿见他居然托大,要背对自己而战,心中不禁有些忌惮,嘴上却说:“白羽扇不打无名之辈,废话少说,快将你姓名报上来,速速送死!”
“哈哈,好个骄横小女子!很好,告诉你又何妨,我姓张,名三,江湖人上称‘褐衣老丈’的便是。”
王蝉儿料他报的是假名,冷笑一声,道:“什么张三李四,谁信你这老家伙胡诌!看招!”说着从马背上一纵而起,一招“指点江山”,直攻向褐衣人。
褐衣人也不转身,只道一声:“来得好!”站在原地不动,手中一把竹杆斜斜向王蝉儿挥来。
王蝉儿自幼得父亲王通真传,白羽扇法使得出神入化。一出手,便显得气势逼人。李元霸看在眼里,心中叹道:“想不到她娇小身躯,竟练有如此高的武功。她的武功实在大师兄之上。”
褐衣人见王蝉儿来势甚猛,不曾退开,手中竹竿翻飞,每接她一招,都忍不住发声赞叹。
王蝉儿又使出一招“玉树临风”,挥扇击向褐衣人的身后右侧软肋,他轻轻一避,便化解了,却不还击,处于防守之势。
李元霸看褐衣人身手了得,好似身后有眼,出招之际,游刃有余,似乎要诱使王蝉儿将白羽扇法全部使出。他一旁见王蝉儿使出十几招,仍未占上风,心中着急,道:“喂,小师妹,你且退下,让我来会会这位高人。”说着也不等王蝉儿回话,拿出玄竹杖,也加入战斗。
褐衣人见李元霸突然出手,又看见他手中玄竹杖,突施一招,逼李元霸后退几步,大声道:“喂,小子住手,你是谁?”
李元霸笑道:“你管我是谁,看招便是。”说着又要冲上前。
王蝉儿一旁喊道:“臭小子,谁要你来掺和的,快闪开!瞧本姑娘怎么收拾这老家伙。”
褐衣人仰天哈哈大笑,道:“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凭你这点功夫便想收拾老夫,你还差得远呐。”回头对李元霸问道:“邵拐子是你什么人?”
李元霸见他虽以竹笠遮面,却似无恶意,便拱手道:“他是晚辈的师傅。”
“哦,邵拐子几时收了个徒弟,怎不跟我提起?”
李元霸听他如此说,奇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哈哈,何必多问,老夫和邵拐子不过是道友罢了。你小子好福气,竟得了邵拐子的玄竹杖法。嘿嘿,依老夫看来这杖法比那什么白羽扇法可高明多了。”
王蝉儿突然哧的一声,撇嘴道:“什么高明多了,这臭小子的武功稀松平常得紧。”
李元霸脸上发烧,拱手道:“惭愧,晚辈学艺不精,有辱师门,败在小师妹手下。”
“甚么,你小子已得邵拐子杖法,居然败在这小丫头手下?”
“是。”
“气死我也。当年邵拐子使出这套杖法,真正是惊天地泣鬼神,老夫虽在这根竹子上用功几十年,也奈何不了。唉,如此看来,你还未得真传。”
李元霸闻言暗惊:“他说的有道理,我于玄竹杖法的心法尚有许多未悟之处。虽然白羽派的大弟子程元打不过我,却奈何不了得白羽派真传的小师妹。”
“嘿嘿,傻小子,你于玄竹心法未得要领,因此不能将玄竹杖法的诸多妙处使出。”
“前辈教诲得是。”
褐衣人笑道:“小子,你不要和我打了。”忽转过身,竹笠却压得很低,对王蝉儿道:“小丫头,听江湖道上人说你身上有一部书,老夫甚为好奇,能否拿出让我见识一下。”
“我、我哪有什么书?”
“如今江湖上风传,有半部《玄武秘籍》在白羽派这掌门人王通女儿身上,哈哈,你便说没有,也没人相信啦。老夫料你一路过来,一定险象环生,多有不便。”
李元霸暗惊:“原来如此,难怪江湖上人物都来为难她,个个冲着《玄武秘笈》来的。恩师曾道《玄武秘笈》便是龟蛇二物,若说半部在她身上也不算错。那么另外半部却在我身上了。所幸别人尚未知晓,若都知道了,我也难以安生。”心中悚然。
“你说半部在我身上,那么另外半部却在谁人身上?”
“哈哈,老夫若是知道,也不能告诉了你,总之大家都说你身上藏有半部。”
“胡说八道!哼,便是在我身上,我却不会给你看。”
“小丫头,嘴上倒硬。”
“本姑娘姓王名蝉,乃白羽派弟子,江湖上行不改名,立不改姓,不像那些江湖奸贼,藏头藏尾的,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哈哈,老夫知你鬼丫头冷嘲热讽,可是我却不生气。也罢,你不肯给老夫看,我老人家也不来勉强小辈。你的白羽扇法使得不赖,可惜心气浮躁,出手太狠,少了些风流蕴藉的韵味。嗯,你父亲呢,他躲哪里去了?”
“你是甚么人,我为甚么要告诉你?”
“鬼丫头,你如此刁蛮无礼,将来恐怕嫁不出去!哼,老夫不肯无辜伤人,可是难道就不能在你脸上画几下吗?”说着,动手执竹杆便往王蝉儿脸上刺来。
一时间,王蝉儿全在他的竹杆笼罩之下。褐衣人的竹杆只往她脸蛋招呼,晃来晃去,她手忙脚乱,不禁花容失色。
李元霸眼看王蝉儿手中白羽扇被逼得无法施展,正自寻思是否出手相助,只见王蝉儿娇斥一声,一跺脚,忽然一个转身,身子轻纵而起,迅即倒退而去。
其实褐衣人不过想教训一下王蝉儿,并非真的划破她的脸,因此手下留情。忽见她转身之际,施展古怪身法,倒纵而去,身轻无比,想起传说中的遁术,顿时惊道:“蝉翼轻功!”略一迟疑,王蝉儿已脱身,遁出十步之外。
她一跃上马,纵马而去,一边回头喊道:“臭老道儿!你敢欺负我,等我告诉爹爹,以后有你好看!”不一会,便无影无踪了。
褐衣人见王蝉儿听见自己说要划破她脸,被吓得跑了,也不追赶,站在那里,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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