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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儿,”她努力笑着,拉着顾博衍来到床边,眼中满是爱意地看着榻上之人:“你父王还在呼吸,他还在啊。”
他还没告诉她,若是想他该如何,他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她又要去何处找他呢。
顾博衍伸出手,顾怀辰已就只呼不进了,已熬不过半柱香了。
“去,取我的药来。”夏盼几乎嘶哑着喊道。
“母后...父皇他...”顾博衍回头,却见夏盼满目伤痕,皆是乞求。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禁不起任何人对她说一句“不”字了。
顾博衍咬了咬牙,冲身边的谢御医喊道:“去取药。”
“殿下?”谢御医颤颤巍巍地抬头,语气里皆是徒劳无功的意思。
“去!”
谢御医叹气,抬手示意旁边的宫女。宫女不敢含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马上取了药来。
看着夏盼哭笑却又欣喜的神色,顾博衍更心痛几分。将药递了过去,看着夏盼生生喂进了顾怀辰口中。
“我要施针。”夏盼朗声道。
顾博衍沉思半刻,像是决定了什么:“都退下,母后要给父王施针。”
宫明马上明了,殿下已经失了父亲,他承受不了一日失去双亲的痛了。
宫明带着宫人走出殿内,眼中都是厉色:“今日之事,若是有人敢多说一个字,便是灭族之罪。”
“是。”乌泱泱跪着的宫人,颤抖着应了话。
今日之事,太过诡异。
夏盼用尽了所学,只求吊起他的一口气,不管不顾地,将一切可用之法,都用了上去。
尽管有些并不人伦,有些残忍。
后来,顾怀辰竟真有了些许气息,但十分微弱,人也未曾清醒。
她尽力用药吊着顾怀辰的身体,顾怀辰已经一个月都没醒过来了,就像是一个会呼吸的尸体。
博衍来看过她几次,劝也劝不了,就连子恒,也忍不住求她放过顾怀辰,让他善终吧,可夏盼只是求他,求着一切来劝她放弃的人。
后来,便无人敢劝了。
子恒是最后一个尝试劝说的人,那日到了长青殿,对着顾博衍说:“殿下,您让王后娘娘收手吧,让陛下安心去吧,这如今,这样子,算什么?”
不人不鬼,不死不活。一口气吊着,谁也别想碰他。这便是夏盼的执着。
顾博衍放下手中的朱笔,叹息一声说:“就让她做她想做的吧,父王若是在,也会由着她做的。况且,宫中对千年雪参也只有一颗了,只能再撑十日不足。”
那雪参是夏盼入药的最关键之物,最后一颗了,她放弃与否,总归,都不会太久了。
而此时,夏盼正在御医所,无力地缩坐着。
胸口痛的仿佛刀绞,她的药还能撑七日,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办法,翻遍了难懂的古籍,却没有半分作用。
她蜷缩着,捂住胸口。师傅,你没告诉过我,这样的痛叫什么,何药能解。你从来没交过我,此刻的境况,莲儿要怎么办才好。
师傅...她想起了什么,突然直起身,努力擦干泪水。
夏盼一路跌跌撞撞,宫人们匆匆躲避,看着她的背影,只道一句可惜。
这独享后宫的林王后,怕是也要疯了。
夏盼进了他的寝殿,殿中药味浓重,看见夏盼,宫人们也习惯了,对着她行了礼便退下了。
她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他,光华流动,他却容颜未变,和曾经那个在醉花楼,凭栏而靠,姿态艳嚣的少年郎一样,只是,他再不能笑她,唤她一声“莲儿”了。
夏盼没有像往常一样,缓缓坐下与他聊天。只是解下了系在他腰间的那枚血玉,血玉色泽艳丽,这么多年被他存的极好,未有一丝刮痕。
她想起这血玉的种种,陪着他们度过了这十数年的时日,似乎就是要由它开始,由它结束一般。
她笑了笑,再没犹豫。用力砸去,玉石俱碎,只见屋内突然红光一片,芳香异常。
夏盼胸口剧痛,催的她口吐鲜血。
然后恍惚中,似见仙光,模糊的看见一袭白衣。她便晕了过去。
那白色身影只急匆匆唤了一声。
“莲儿!”
顾博衍正在议事,突然感到宫中仙气笼罩,那股子纯净的仙气,是个人便能感觉出来。
他急匆匆跑到殿外,此刻天空已是流光溢彩。
这时宫人跑了过来:“殿下,陛下的寝宫...”
顾博衍被宫人们带到陛下的寝殿前,只见殿内仙气缭绕,那强大的仙力,逼的无人敢靠近。
宫人们汇报说:“殿下,刚刚王后娘娘入殿,就屏退了所有宫人,殿内,只有陛下和王后,并无他人啊。”
顾博衍微微皱眉,看了看这仿佛被屏障了一般的宫殿。
子恒听后,突然想到当年种种,于是对着顾博衍说道:“殿下,王后娘娘当年确说过她是天上仙人下凡,也确实通天理知天命,怕是,确有仙人在内,不好进入打扰。”
顾博衍不由得震惊,想起童年时母后与父王的闲话,父王常说,母后是仙娥,他当时年幼,只以为父王对母后情浓,哄得他们玩罢了。
他惊得心中想到,如此看来,母后许真是仙人?
“罢了,母后在,父王便不会有事,我们静候吧。”顾博衍摆了摆手,带着人退到院中阴凉处,命人搬来椅子,坐了下来。
一炷香的时间,顾博衍只听天上仙音入耳:“顾博衍,本仙乃司命星君,算得顾怀辰命数有变,下凡一巡,速速屏退他人,独自入殿。”
顾博衍一惊,此音极静,屏去了所有杂音,直到音停,才恍惚间听到风吹叶片的沙沙响声。
他环顾四周,所有人竟无丝毫反应。
顾博衍靠口问道:“你们可曾听到有什么声音。”
宫人们面面相觑,从刚刚开始就在等着顾博衍的命令,并无什么声音。
子恒有了几丝灵光:“尔等未曾听到任何异动。殿下可是听到了什么?”
顾博衍心下一惊,沉声道:“本王要进去,你们守住外面。”
宫明和子恒相视一眼,齐声道:“是。”
顾博衍推门走入屋内,只感到一阵强有力的束缚困在自己腰间,将自己瞬间拉入内殿。
顾博衍只微微抬眼,便被那自然而然的一股气场,压得俯下身,“噗通”跪在了地上,完完整整地行了大礼。
司命这才收了灵力,皱了皱眉:“你母后为何如此?”
顾博衍这才喘了口气,心里想着,仙人都能张口而出他的名字,这点事还要他说吗。
司命冷冷打断他:“劝你不要带一丝对我的不敬,你一凡胎,不敬神明,是会遭到反噬的。”
顾博衍忙收了心思,正色道:“不敢。”
“你母后是仙胎,父王是帝命,就是神仙来了也看不透他们的因果。”司命解释道。
顾博衍这才明白,恭敬说道:“父王身体如此已是有些时日了,一直昏迷不醒,母后用药吊着他的身体,到了今日。”
“至于母妃...”顾博衍看了看昏倒在仙人怀中的夏盼,他皱眉道:“今早还是好好地,不知现在...是为何吐血晕倒了。”
司命叹息,她为何晕倒,自己是知道的。他被她的精血唤来,一入殿,便看到满地的碎玉,和她那道纯粹的精气。
“本星君知道了,你退下吧,你母后过些时候便会好。”
顾博衍抬头,却极难看清司命的容貌,只觉得美极了,但却怎么也看不见。
只好点头告退:“是。”
那一滴精血消散,她以凡人之躯自然难以承受,司命叹气,伸手从她额前探去。
一道仙光晃过夏盼,她才微微地睁了眼。
“司命...”她似是笑了笑。
司命还未等开口,便被她一把抓住了。
“取我二十一日精血,可为他续命?”
她眼中满是期翼,脸上毫无血色,只在等他一个答案。
“你已经痴魔了。”司命皱眉,看着眼前的女孩,完全没了曾经与他疯玩的笑语嫣然,这不过十年间的情爱,竟耗尽她所有心力,铭肌镂骨。
“你如今肉体凡胎,只失了血石这一滴精血,你便痛成这样,屡屡晕厥,连取二十一日,你如何受得了?”他声音里满是心疼。
“所以说可以是吗?”她心中一缓,果然,凡人的法子不管用,便要用些别的。
司命看着眼前伴了他百年的女孩,心疼的抬起手指,挑起她在脸上的碎发。
她满面哀求的看着自己,司命蹙眉不忍说道:“莲儿,他只是凡人,他有他的命数,就算你救了他,他也不过多些时日。几十年的光景对于我们转瞬即逝。你好生过下去,待你劫满,自会回了天庭,还是与他不复相见。”
夏盼狠狠地摇着头,退出他的怀抱,眼里有泪,心底是伤。
“我不要什么天命!我信了那些天命,才害他如此,怅潇,”十余载的光阴终究在她眼底留下了深不见底的伤痕:“怅潇,你告诉我可不可以。”
司命听她唤着他的名字,忍不住错愕,天上百年见,她从未喊过他的名讳,总是笑嘻嘻的司命司命喊着。
他看了看榻上的人,轻轻问道:“值得吗?”
夏盼点头:“若是火神大人也只有一世凡胎,你便不救了吗?”
司命没有接话,他想了很久,终是淡淡的开口:“你是万年雪莲成精,近千年的修为,取你精血二十一日,别说他一凡人,就算是仙体受损,也能补回来。”
夏盼听完松了一口气,笑着扶住司命:“那我需要如何做。”
司命皱了皱好看的眉,伸手抚过她的脸庞,在他的眼里,她仍是那个小仙娥。他是心疼她的,替她不值的。
“你想好了?你知道你一凡躯,这二十一日无异于酷刑,你道行尚浅,二十一日过后,你在这凡间也时日无多了。就算你劫满回宫,也免不了折了半身修为,怕是仙身都难保。”
“怅潇,我要怎么做?”夏盼摇了摇他。
司命咬着唇,气的发抖:“罢了罢了,一切都是因果。每日拿它置于心口,肌肤相贴,它自会吸满需要的精血,煎药时置于药皿中即可。”
说罢便幻化出了一只冰玉莲花,小巧通透。
夏盼连忙接过,手中的冰莲犹如千斤重一般,小心翼翼地拿着。
“每日取血,犹如万蚁噬心,比今日还要痛上数倍,”他看着夏盼如获至宝,心里更是分外哀伤,声音也心疼了许多:“到了第十五日,你便再难自如行动,你清醒的时间不会太多,需要找人帮你取血入药。”
夏盼一怔,下意识地就抬起头,看向司命。
他看了看夏盼,生气地跺了跺脚,愤愤说道:“别看我!我才不会帮你!给你玉莲已经是我心疼你了。若是天后娘娘知道,我帮你用半身修为换一个凡人几十载的阳寿,我怕是离天刑也不远了。”
夏盼咬了咬很久都没有血色的唇,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司命看着她这个样子,实在恼怒,挥袖便要离去。
只见空中仙光异彩,夏盼隐隐听到他的叹息:你们这情债,欠了还,还了欠,不知何时是头,罢了罢了。
那殿中的光芒散去,一道仙光自殿中飞上云端,宫人全都满面惊奇,接着没过两瞬,便没了记忆,都呆呆地站着。
宫人们惶惶不安,不知为何自己站在此处。
“我怎么在这?”子恒率先开口。
宫明一愣,接着说道:“老奴也,也记不起为何在这了。”
顾博衍一惊,转身看着二人:“你们都不知刚刚发生了何事?”
二人点头,顾博衍看向慌乱的宫人,立刻明白,仙人带走了他们的记忆,独独留了自己的。
交代宫明将人遣散后,顾博衍也终于走进了殿中。
他的母后正满是疲惫地跌坐在榻前,可是眼角有泪,脸上却笑着。
“衍儿,你父王有救了。衍儿...”
她伸出手,颤抖着。
顾博衍两步上前,抓紧了她的手,不管怎样,他只点着头,朝着夏盼道:“好,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