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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夫人跟薛娘子撕掳了半天,终是败下阵来,这会儿被薛娘子搂在怀里听她训话:“平日里叫你练功,不是天气冷就是夜里没睡好。你看看,连我都打不过。”
薛夫人气鼓鼓地又扭了两下,见实在挣不脱便认命地塌了肩头。薛将军从对面看去倒好似薛娘子夹了一只大号的鹌鹑,一时忍俊不止。
小娘子见了越发得意起来。
薛夫人猫着腰频频给薛将军递眼色:“薛大哥快替我揍这个小丫头。”
薛将军见她受不住了,这才忍着笑慢悠悠地劝道:“你娘身子不好,莫压坏了。”
薛娘子松了松肩头,薛夫人忙将腰板一挺,气势又回来了:“乖孩子,你如今做事越发得体。所谓御人之道不过小惩大诫。你若是个万事不理的好好先生,谁会将你放在眼里,唯有时时管束他们,他们才晓得将你的话放在心上。日积月累,将来才能在大事上倚重他们。”
薛大娘子听了,也点头道:“娘说的不错,我刚刚不过说了一个小厮,其他的人也立刻警醒起来。娘,刚刚钟姨还夸我好身手呢。”
薛将军听了也频频颔首,薛夫人转头对将军道:“小时候的事儿咱就不说了。如今咱们家大娘子琴也弹得,棋也下得,书也写得,画也描得。文能论天下事,武能保身护命,在家能理财管事.....”
她说得十分得意,将手一挥道:“你看看,如今出行她也能安排妥当。虽说不是个神童,但是居家过日子想来是没什么问题了。”
她吹嘘得顺口,便接着问道:“刚刚钟姨夸你,你是怎么回的。”
薛大娘子叹了口气,忸怩道:“我想了半日不晓得说什么好,便领她去马厩了。”
薛夫人一窒,好似骄阳里被人兜头叫了一盆冷水。薛将军眉头一皱也忍不住斥道:“这有什么不好答的。”
薛大娘子见父母似乎不大高兴忙正襟危坐,慢慢悠悠地解释道:“唉,我不过接住一个小箱子,哪里当得这样的夸奖。可我若是说'哪里哪里',好似钟姨夸得不实。若说多谢多谢,倒显得我不知天高地厚。我若是说还请钟姨多多指教,嗯,她功夫虽好指点我却又差了几分,岂不是虚情假意。”
薛夫人愕然看着女儿,嘴角一抽,低声嗔道:“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她本是诚心夸你,你道声谢领了她的情也就是了,一声不吭岂不失礼。”
薛将军抚着下巴:“你娘说的对。”
薛娘子瘪了瘪嘴颔首道:“那好吧。”说罢还有几分不服气:“你们两个呀!”说着瞥了一眼薛夫人:“什么琴能弹得,棋能下得。我这些本事,旁的就不要说了,上次去张府,人家的小娘子才弹得一手好琴呢。还有蓝家那个叫蓝衍珍的更厉害,上次你们说不要怕输,我便寻他下棋,结果他根本就不屑跟我下。唉,娘,你是不晓得蓝家的几个小孩,各个都很厉害。”
薛娘子一面说一面往往薛夫人身上偎:“今儿起得早,让我小憩一下。”
薛夫人哼了一声道:“他们知道什么,我前些日子听你弹高山流水,已经十分好听了。”
薛娘子不愿意搭理不通音律的母亲,转过头问父亲:“爹,昨儿送行宴上我是不是弹错了好几个地方。”
不想薛将军也十分护短:“也就几处小瑕疵,算不得什么。”说着搓了搓手道:“关键是你敢弹。”
薛夫人见有了帮手,立刻来了精神:“对呀,他们弹得再好,不敢弹有个屁用!”
薛娘子眉头一皱:“娘,你不要说粗话。”
薛夫人嘴巴一瘪嘟囔道:“别人生个女儿是小棉袄,唯独我生了个‘娘’,整日管天管地的。”见薛娘子又要训她忙道:“要是你下次弹错了,能装作没弹错那就更好。其实那么多人坐在那里,有几个是真正在听的。你就拿出大家的样子来,他们懂个...什么,见你这般有气势自然就拿你当大师了。”说着将手搭在薛娘子的腰间。
薛娘子纤腰一拧将薛夫人的手推到一旁,叹气道:“也就是您听不出来。”
薛夫人刚要伸手,见女儿将脸一板:“再来揉搓我,不跟你睡了!”
薛夫人只得悻悻地缩了手,薛将军在对面贼兮兮地笑起来。薛夫人眼珠一转,将手贴着薛娘子的腰身悬空拂了两遍,正要再伸手薛娘子闭着眼睛哼了一声:“娘!你以为我闭着眼就看不见了吗?”唬得薛夫人忙收了手。
薛将军一家在车厢里聊得热络,梁姑娘却不耐烦在车厢里待着跟着母亲骑马跟着队伍。走了不过半个时辰,梁姑娘便不耐烦起来:“这样慢吞吞的,好似乌龟爬。什么时候才能爬到京城。”
正说着吕家一位叫吕江平的小爷走过来道:“馨娘子,前面转过去的山腰上有个瀑布,我们几个要快马过去瞧瞧,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梁娘子犹豫了一下,回头去看母亲,钟敏笑吟吟地点头道:“也没什么可瞧的,看一眼就回来吧。”
吕江平薄薄的两片嘴唇一抿,笑道:“梁太太说的极是。也不过就瞧一眼,打马很快就回来了。”
梁娘子见母亲允了便笑道:“我去问问薛娘子。”说着催马往后面跑去。
吕江平微微眯了眯一双丹凤眼,并没有跟过去。
薛娘子听了踌躇了一下,便去看母亲的脸色,见她一脸肃穆,似乎不甚热络便推辞道:“昨夜没有睡好,今儿又起得太早了,我就不去了。”
梁姑娘想是被拒绝多了,倒也没再劝她,一个人拍马又往前面跑去了。
薛夫人揭了帘子瞧了瞧跑到最前面的梁大娘子,低声道:“给梁家小娘子身边再添两个护卫。”
跟在马车旁的小红忙应了声是,正要走开,薛夫人又低声叮嘱道:“看着她,别让她跑远了。”瞧见小红走远了,薛夫人转头看着薛娘子正色道:“这一带还没出边关,常有山贼草寇绕了关卡进来滋事,进了关就不碍事儿了。”
薛大娘子跟着父母什么景致没有见过,并不以为然,点头道:“这边荒凉,也没什么可瞧的。”
吕江平瞥见薛娘子没跟过来,脸上一喜,忙打马凑过去低声道:“她是个极无趣的。”
梁姑娘点了点头:“总要问一声才好。”说罢几个年轻人便纵马跑远了。果然不过半个时辰,几人便悻悻地跑了回来。
陪着的护卫回来道:“这几日没有下雨,实在算不上瀑布,没什么可看的,他们打了几只山鸡便回来了。”
一直到了晌午,四处都如薛夫人所言极为荒凉,自然也没有打尖的地方,众人便在路边寻了个平坦宽阔的地方歇了。薛娘子指挥着下人们架了个小锅,给薛夫人夫妇做起饭来。
钟敏见了赞叹不已,薛夫人谦虚道:“大娘子性子安静,也做不来什么稀罕玩意,不过是管饱罢了。”说着话,头一偏笑吟吟地对钟敏道:“边城不比关里,常有流寇四处作案。我们虽然有官兵护卫,总还要小心才好。”
钟敏不由点头笑道:“九儿果然长大了,不似小时候只知道玩儿。那会儿你跟大娘子年纪相仿,哪里有稀奇事儿便往哪里钻。”
薛夫人见她没有会意,便转头看了一眼梁姑娘笑道:“你家小娘子跑起马来倒似我小时候,待会还要多加几个人手,不然看不住你。”
钟敏见她这般在意自家女儿,心里十分得意:“我果然没有料错,馨儿秉性倒似九儿几分,自然入得九儿的眼。”
这般走到夜里也没有遇到一个城池,只得寻了个庄子歇息。
到了第二日便是钟敏也不耐起来,只碍着薛夫人的面子忍着。梁大娘子见了越发如那脱缰的野马一般,带着几个护卫跟着吕江平四处闲逛。
好在傍晚的时候进了一座名叫前水的城池,比薛将军守的边城可要热闹多了。驿站前摆了不少的小玩意和糕点,门口不远处还有个唱小曲的女子,唱得却是薛将军平西凉的故事。
梁娘子好奇地看了一会儿,那唱曲的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瞧见她衣着华丽,不谙世事忙凑过去,店里的客人瞧见了不免转头打量梁娘子。梁姑娘被众人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好空手走开,只得摸了几个铜板丢过去,喜得唱曲的小娘子越发卖力气。
不一会饭菜摆上来,那唱曲的小娘子便守着梁娘子的桌子:“小娘子喜欢什么样的曲儿?”
梁娘子也不好撵她,只得硬着头皮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捡你拿手的唱吧。”
吕江平坐在一旁笑问道:“听你的声音这般清脆动人,也颇通几分音律,怎么不去东街酒楼去唱,我听人说在那里唱曲可赚钱了。”
那唱曲的女子叹气道:“东街酒楼哪是我们这样的人进得去的,那里唱曲的都是一师一徒带出来道,我们这样的苦命人连听都不配。”
梁娘子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道:“他们唱得能有多好?我听说燕北城里有个酒楼,是安歌出山的地方,那里的伶人才叫厉害呢。”
那弹弦的听了点头道:“还是小娘子有见识。听人说东街酒楼就是安歌的大徒弟压轴,到了二更天,人才入场。彻夜的灯红酒绿,煞是热闹。”
几个人正说着话,有小厮下来传令:“将军吩咐今儿夜里都不许出去,等过几日到了玢城,每人都有半日的假。”
次日一早,薛夫人裹着被子在床上耍赖:“帮我穿一下嘛,就一个小肚兜,比那些袄裙容易多了。”
门外薛娘子急急地扣了两下门,不待父母回答便推了门,唬得薛将军猛地往门后一缩,薛夫人眉头一皱正要发火。
薛娘子站在门口低声道:“娘,梁家小娘子不见了。”
薛夫人微微一愣,这才叹道:“唉,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