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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池神山上,镜天无一毫,青山与春色,气势两相高。
棋盘上剩下的棋子寥寥无几,尤其是黑色的那方,可怜的一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不过还好,三个“卒”已经过河,当头一炮架上,老道士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看似漫不经心,欣赏花草的老道人其实注意力一直都放在棋局之中,这五局棋局,赌注不小。
从神州而来的道兄已经先下一局,眼下这局再一旦赢下,那可就是拿到了主动权,掌握了赛点。头戴芙蓉冠的老人想不通,为什么跟他交情颇深的老友,会欣然接下这个赌注呢?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不清楚?
黑色“卒”子已经跨过长河,一步步向前紧逼,但是宋姓老者全然不在乎,对面的只剩下五个棋子,难道还能玩出花来?略一沉思,他调马动车,排兵布阵,笑道:“牛鼻子,该你了。”
不紧不慢,将“卒”往左一挪,只见“卒”子逼宫,“炮”架当空,老道士轻笑道:“将!”
正中下怀,早就布下阵仗,等着老道士下出这步的老人开怀大笑,拿起刻着“车”字的棋子轻敲老道士的“炮”。
仅剩的五子又要被他拿下去一个,毕竟悔棋太多,反正已经胜券在握,老人笑道:“牛鼻子,给你一次机会,反悔不?”
老道士摇头笑道:“棋差一招,技不如人,宋兄拿下便是。”
“哦?”,老人敲了敲棋盘,“除了待在老巢的帅,你可就剩下三颗卒子和这个炮了?要是再被我吃了,你舍得?”
老道士抚须而笑,“当然舍得。”
————
“小仙师,你这是?”
陶氏禁地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董难言身上。
邵焕和周予不知道什么是神镜,什么是所谓的级别,但是见到董难言出声,两位老者眼中一亮,难道小仙师手中的这把剑可以?
叶芷则心里不是滋味,不光是因为董难言手中的幽草剑乃是和她手中的晚晴剑成双成对,还有的是,少女拟心自问,换做是她,她是不愿意的。
像幽草和晚晴这样的上等法宝,就是连落叶宗也没有几件啊。
宋皆宜倒是心里没什么感觉,因为她深知,少年就是个败家子,连张三亲手送与他的长剑都能送人,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青衣少女眼光柔和,不过这次,倒是不能说他败家。
斜靠在桃树身上的少年举起手中古朴的长剑,“我的意思是,我这柄剑的级别够吗?能不能代替神镜,镇压鬼物?”
见识过幽草剑的威力,知道它完全可以代替神镜,但是老桃树有些不敢相信,问道:“可以是可以,只不过,小仙师…”
在刚才那一掌的余波下精疲力竭,浑身是伤的董难言将幽草插在地上,“只不过是什么?不是说只能坚持半个时辰吗?既然可以,那就别耽误时间了,我该怎么做?”
老桃树不敢置信,世间还有这么大方的人?
以为董难言没有听清楚,老桃树再一次解释道:“小仙师,你是不是误会了,你手中的这把神兵锋利无匹,足以代替神镜,但是一旦放在我的树根下镇压百鬼,除了再找到另一件同级别的神兵代替外,就再难取出了。”
老桃树的声音有些苦涩,“小仙师,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这个要求是有些过分了,我不奢求什么,只希望小仙师你能帮我疏…”
“对不起。”
老桃树心里叹息一声,哪有什么对不起呢,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它知道这伙小仙师性情不坏,做到现在这样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想要安慰一下少年,正欲开口的老桃树一愣。
原来那句对不起,不是对它说的。
董难言对着金裙的少女轻声道:“不好意思啊,叶芷姑娘,我回去之后一定跟师兄如实说明,等到有机会,我一定再回来换回它。”
这把剑是叶华师兄在祖师堂里送给他的,而叶芷又是叶华的女儿,所以董难言跟少女说了声抱歉。
叶芷轻轻一笑,“没事的,小师叔,幽草是你的,我相信我父亲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也一定会赞成小师叔的做法的。”
邵焕和周予本就人老成精,哪里会听不出少年的幽草十分贵重的意思,见到董难言这般大义,连忙欠身拱手道:“小仙师如此高义,我障林国上下感激不尽,小仙师有何吩咐,只管直说,我等定当满足,偿还仙师恩情。”
“两位客气了,没有什么要求。”,秀林还在对桃树释放体内龙气,知道事情刻不容缓,董难言急忙道:“桃树前辈,我该如何做?”
既然少年有这个意思,心里感慨一声高风亮节的同时,树干上布满裂痕的老桃树挪动开树根,露出黑黝黝的洞口,“小仙师,将你的剑送入其中即可。”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在老桃树话音刚落,董难言就拔出幽草剑,丢进洞里。
陶氏禁地上空,鬼主死后,气浪已经消散,叶澈立身虚空,见到董难言的所作所为,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这个师侄无论是资质还是心性,都让老者大为满意。虽然宗里为数不多的上等法宝丢在这里有些可惜,但是想起一件事情,老者轻笑一声,“倒不是太亏。”
既然危机已经消除,叶澈身形一闪,离开这里,向远处掠去。
深宫之中,一拳击碎一头疯癫厉鬼的吴羡心如刀绞,从她醒来,屋子里竟然只剩下她一人,不见陶毅,而且在桌子上竟然放着一枚死符解药,来不及服食,远处就穿来一声惊雷般的巨响,远远望去,竟然是陶氏禁地。
心中焦急担忧要向那边赶去的女子面对密密麻麻,多不可数的鬼物,皱起眉头。
她脸色难堪,怎么会有这么多鬼物出现在皇宫禁地?难不成是风师叔他们成功了?
一指击碎狞笑冲来的厉鬼喉咙,女子心脏砰砰直跳,陶毅,你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突然,就在吴羡奋不顾身冲入厉鬼群中,要杀出一条血路时,只见这群鬼物脚下有树枝破土而出,泛着幽光,束缚住它们的双脚,将他们拉进地底。
吴羡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竟然前方没有东西阻拦,她骤然一跃,冲破屋顶,踩着宫砖墙瓦,火速赶向陶氏禁地。
在董难言将幽草剑投入洞中后,桃树上裂痕不在蔓延,树身的晃动幅度也开始变小。
董难言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看上去疲惫不堪,但是心里却松了一口气,总算成功的解决了这件事,而且秀林也没有龙气消耗殆尽,不会有性命之忧。
想对小男孩说声好样的,少年转头过去,“秀林,你真是…”
董难言一愣,眼睛蓦然睁大,只见站在旁边的秀林满脸苍白,一道浓郁的金气龙气依旧与桃树相连。
怎么回事,不是一切都结束了吗?
正当董难言想要询问时,突然,“咔嚓”、“咔嚓”的声音从背后传出。
若不是金色的龙气流淌在上,这株已经出现有手掌大小宽窄裂痕的老桃树恐怕直接就会四分五裂。
“这是怎么回事?”
董难言惊讶道:“桃树前辈,怎么了?”
宋皆宜等人也一个个皱着眉头,面色难堪,不是已经将幽草剑放入洞中了吗?怎么还会这样?
障林国,疏散撤离的百姓在拦路的厉鬼被拉入地底后,一个个虽然惊魂未定,但是心里也松下一口气。
被一群身披盔甲的士兵保护住,有一名穿着淡蓝色棉袍的妇人轻擦着女儿脸上的泪水,“乖,别哭了,没事儿了,娘在这,你看,有这么多叔叔保护我们呢,都过去了,别害怕。”
在娘亲的安慰下,小女孩非但没有停止哭泣,反而哭的更大声了,让妇人心疼不已。
其实妇人也是吓坏了的,虽然障林国鬼魅多,但是这么凶狠残暴,光天化日成群出现攻击人的,她也是第一次遇见。
女儿的哭声越来越大,妇人并没有嫌弃吵闹,知道孩子年纪小,被吓到了,她轻柔的抱住哭泣中的小女孩,想将她抱在怀里。
突然,妇人皱起眉头,因为眼前的女儿怎么也抱不起来,以为是女儿抗拒,她露出笑容,哄道:“乖,不哭了,娘亲抱抱。”
哭泣的厉害的小女孩摇着头,抽泣中指着脚下,“娘,下…下…面…有东西在拉住我的脚。”
心里一惊,妇人顺着女儿手指向下望去,心顿时凉了半截。
只见一只干枯细长的黑色鬼爪,正握在女孩脚踝,五根长长的手指不停扭动。
与此同时,人群中再次响起尖叫声。
很显然,像这样从地底钻出的鬼爪,不止一个。
陶氏禁地内,董难言面前的老桃树声音沙哑,像是在忍受着莫大的痛楚,艰难开口道:“小仙师…是我错了,没有想到原来符牌失灵之后,只凭借你的神兵,我竟然镇压不住地下的鬼物。”
“不是说只要跟神镜一个级别就可以吗?前辈,是不是我的幽草剑级别不够?”
桃树的枝头都已经断裂在地,在叶芷、宋皆宜、齐道真等人的震惊中,董难言脱下身上的秋色法袍,以人力挪开树根,再次向洞中投入一物。
“小师叔!”
落叶宗还有与幽草剑媲美的攻击法宝,但是董难言身上的秋色法袍,可是真正的珍贵无比啊。
少女心中到没有特别心疼宝物的得失,而是心疼身上再无一件傍身物的董难言。
这趟下山历练之旅才刚开始,小师叔身上的幽草和秋色就都没了,这接下来的路,可怎么走?
秋色可是能抵挡住登楼境的攻击啊,那么在接下来危机四伏的偏心城,小师叔一旦遇到危险,那不就完了吗?
跟董难言的状态差不多,瘫倒在地的齐道真心里对董难言竖起大拇指,其实他以为昨天雪地里的董难言掏出灵玉石只是在做做样子,因为在他说不要后,董难言就立刻收了起来,不过现在看来,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都能将身上的两件法宝一并无偿的送入洞中,哪里会是计较那点灵玉石的人呢!
“前辈,现在呢?”,董难言仰头仔细观察着桃树的状态,就算是幽草的级别跟神镜有些差距,但是再加上一件秋色,就该补足差距了吧?
轰!
不用桃树回答,洞口下两道光芒一闪,先前扔进去的幽草剑和刚刚放下去的幽草直接从洞中震出,跌落在地上,与之一起的,还有那块彻底失效的符牌。
只靠着秀林身上国祚龙气勉强镇压地底鬼魅的老桃树的声音虚弱的就像一个垂垂老矣,即将死去的老人,“小仙师,没用了,快快收起你的法宝,带着障林国百姓离开这里。”
“前辈,你不是说我的剑跟神镜相差不大吗?我这次把法袍也放下去了,一定不会跟神镜有差距的,为什么会这样?”
“小仙师,镇压鬼主和障林国鬼魅之力,都是来自之前掉落在障林国的这块符牌,而我,只不过是随它落在这里的一株普普通通的小桃树,在陶氏的龙气浇灌下开了灵智,凭借着我自身的精华,配合龙气与法宝神镜,辅助符牌上的莫测伟力,镇压障林国鬼魅。现在符牌在岁月流逝下,彻底变为凡物,所以现在只凭借我和法宝龙气,是镇压不住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已经击败了那头修为境界高深的鬼主,但结局仍是这么不如人意,董难言不甘心,“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
老桃树叹息一声,“没有别的办法了,除非…”
“除非什么?”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董难言追问道:“除非什么?”
确实还有办法可以改变结局,但是这个办法就像是远在天边的彩霞,它这株桃树只能远望,一辈子也够不着。
老桃树苦涩道:“现在没有了符牌,光靠法宝是不行,除非,除非有一件灵宝。”
无声的沉默。
董难言双手扶在地面上。
灵宝?
别说是他没有,就是落叶宗也没有。
这片地界,只有森骨域的白骨娘娘持有灵宝,所向披靡。
少年轻叹一声,低下脑袋。
办法他听到了,但是根本不可能实现。
————
寒风呼啸,有人双手插进雪里,用雪块抹了一把脸。
一股冰爽的感觉扑面而来,老者努力平复下激动的心情,阴冷一笑。
就连他站在这里都能感受到刚才远处传来的波动,风洪冷笑道:“打吧,狠狠的打,打个天翻地覆才好。”
没有将谋划的符牌带出来,但是至少得到了一件极品法宝,从陶氏禁地逃出来的风洪心情大好,掏出藏在怀里的铜镜,细细抚摸,有了这面铜镜,那他在淋风谷的地位一定会水涨船高,到时候配合师兄,架空淋风谷也是指日可待。
幻想连篇的风洪脸上笑吟吟的,仿佛今日死在陶氏禁地里的韩风华不是他的弟子一样,丝毫没有什么替他伤心之意。
略作休息,这里虽然距离障林国已经很远了,但是老者还是打算立即动身返回淋风谷,他要将这里发生的事情禀告给谷里老祖,那头鬼物很明显还没有恢复修为,结下仇怨留着迟早是个祸患,要是能借老祖之手除掉它,那不管谁输谁赢,对他和他师兄而言,都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突然间,正欲离开的风洪脸色一变,谨慎的他虽然在这里停留,但是也布下了一道阵法禁制,而现在这道呼啸中带着寒冷气息的阴风直接在一双手掌的轻轻一划下就四分五裂,这让老者心头一悸。
风洪转身望去见到那人面貌后,老者简直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道:“叶…叶澈老祖!”
风洪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这落叶宗的老祖怎么来的这么快?
惊惧中风洪面部带笑,看上去一点亏心事也没做,笑问道:“在下淋风谷晚辈风洪,见过落叶宗叶老祖。”
面前的矮小老者可跟那个没有完全恢复修为的鬼主不一样,老者可是落叶宗里威名在外的凌虚境巅峰修士,想要杀了他,不就跟捏死一头鸡崽一样简单?所以他不敢跑,只能心里赌,他赌这叶澈不知道陶氏禁地里发生的事,他赌叶澈只是见到这边有动静前来看看。
不过叶澈的一句话直接让抱着侥幸心理的风洪如丧考妣,直接施展全力,全速逃离。
“你这个老不死的还在这里装什么呢?”
矮小的老者气焰暴涨之间发丝飞舞,目光锐利如剑,身边空气徒然传出一阵爆裂声后,他就已经出现在逃离数十丈外的风洪面前。
被追赶上的风洪浑身汗毛竖起,生死关头全力出手,像是激发了潜能,透支了生命一样,他掐指喝道:“风起。”
刹那间,一股阴沉的像是风中带水的黑风蓦然间从风洪身前出现,化作一条黑色蛟龙,张开大口,咆哮嘶吼中对着叶澈吐出一道黑风。
叶澈冷笑一声,体表外直接腾起一道浑圆罡气,身为五境贯通的小宗师境界高手,老者没有动用任何神通法术,身子向前一撞,轰隆隆的巨响直接回荡在这片静谧的山林雪地里,震的树上的白雪簌簌落下,而后被撞成两截的蛟龙重新化作阴风,将这片山林古树吹得七歪八倒,一片狼藉。
“三息内,你若是不回来叩头认罪,老夫就将你挫骨扬灰!”
急速逃遁的风洪身形一滞,面带犹豫,多番权衡之下,他发现就算是他祭出这面神镜,也不会是后面老者的对手,毕竟两人境界相差实在是太大了,况且作为落叶宗的老祖,叶澈手里会没有上等法宝?
在二息内灰溜溜返回的风洪噗通一声跪在雪地上,献出神镜,哀求道:“叶老祖,您大人有大量,是我错了,求老祖您开恩,念在我这么大年岁,修为不易,放我一条生路吧,我一定日夜感恩戴德,念您的好。”
呵呵一笑,叶澈接过风洪献上的这面神镜,想着就算是师侄没了幽草剑,至少有了这面毫不逊色于幽草的的神镜弥补,老人心里好受不少。
“你放心,老夫说到做到。”
也许是嫌脏了手,老者向叶知秋当初对待灵云山一样,手掌一握,身前的雪地便一片通红。
老者说话算话,既然风洪三息之内回来了,他就给他留了个全尸。
对着铜镜轻轻呵了呵气,叶澈摇摇头,从陶氏禁地内将一切瞧了个便的老者知道,风洪此人,罪不可恕,所以也懒得听那些求饶话语,直接除根。
老者微微一笑,看来有时候知秋师侄的那套道理也没错,耳边果然清净了许多。
一挥手用冰雪将风洪的尸体掩埋,还不知道障林国情况的老者摸着胡子思索着,障林国已经安全了,知秋师侄又先一步在偏心城等待董难言他们,出不了什么差错,既然这样,要不再去一趟淋风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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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得?”
老道士不悔棋,宋姓老者当然更开心,本来就已经在之前较量中输了一局的老人眼疾手快,拿掉“炮”,大手一挥,意气风发道:“下一局。”
没入阴寒水池中的腿一抖,池水震动中,棋盘上棋子也开始震动,欲要重开一局。
一直望着棋盘的老道士盘膝坐在水面上,手掌轻拍一下,立即水面平静,不在波动。
老人皱眉道:“干啥?”
老道士笑呵呵道:“宋兄,你急什么,不是还没下完呢吗?”
老人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棋盘气笑道:“你就剩下三个卒子,你怎么赢?痛快点,别浪费时间,磨磨唧唧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来我这蹭地方修身养性呢?”
老道士摇摇头,“宋兄说笑了,五局三胜咱们已经说好,而且有道友在这见证,既然这局没输,为什么要重新开始下一局?”
“没输?”,老人对着他棋盘上的千军万马指指点点,“你拿什么赢?”
老道士微笑道:“宋兄,有时候棋子多少,并不是胜利的关键,反而还有可能成为围困自己的囚牢,变成获胜的阻力。”
“牛鼻子,你少在这给我拿棋局说道理,你以为你是谁,你姓易?”
老道士摇头,“我就是一个道士,哪有本事跟人家比。”
“你还知道?”
老人喝道:“赶快下一局。”
老道士不为所动,反而推动卒子向前,然后笑道:“该你了。”
“你讲点规矩吧,耍赖悔棋人家道兄都不跟你计较,现在没下完你就觉得你赢了要下下一局,你能再无耻点吗?”
头戴芙蓉冠的老道人看不下去了,仗义出言。
“哼,是我不讲理?明明就是这牛鼻子在这浪费时间。”,老人喝道:“牛鼻子,继续下可以,既然你想要输个明白,我就陪你继续下,不过我可不是白下,这局要是我赢了,我就算赢了两局。”
“哦?”,老道士笑问道:“那要是我赢了呢?”
就这么两三个子还想赢?老人手指一动,车长驱直入后豪迈道:“要是你赢了,那就赢了被,你还想要啥?”
这么理直气壮的言语让老道士哭笑不得,不过随后老者笑道:“那就承让了。”
过河的卒子下一步就是将的位置。
老人不慌不忙,将将向左一挪,笑道:“非要不撞南墙不回头?”
卒子已快要到边界,再难向前,老道士轻笑道:“何须撞墙。”
棋盘上,将左边是士,右边是空,前面是…
帅。
将帅不可以碰头。
黑棋输。
————
董难言神色悲怆的跪在地上,手掌不断颤抖,地面上的每一次震动,都是地下万鬼的一次挣扎。
真的没有办法了。
对付厉寒,韩风华,境界相差他可以拼死相搏。
跟鬼主缠斗,他有宋皆宜和齐道真以及叶芷的帮助
但是现在面对老桃树说出的能拯救障林国的唯一方法,他没有办法。
从落叶宗和森骨域当年那场打生打死的,死了众多凌虚境的争斗中就能看出来灵宝的重要程度。
“小仙师,多谢你这次出手了,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是障林国的结局已定,还请小仙师赶快带着大家逃走吧,我坚持不了多久。”
带着裂痕的桃树对面色苍白的秀林道:“孩子,你也收手吧,不用再浪费龙气,不然你也会死的。”
不料秀林却是不肯停下,“桃树爷爷,我一松手,你坚持不了多久吧。”
小男孩眼神坚毅,“哪怕我多撑一秒,也会少死一些人。”
转头望向董难言,秀林轻声道:“董大哥,你们快点离开这里吧,城中还有百姓等着你们帮助,不要在我们这里浪费时间了。”
眼中泪花打转,秀林不想最后一面留给董难言的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低下头,“董大哥,如果可以,我最后想求你一件事。”
董难言也不看秀林,只是低着头,声音沙哑道:“你说。”
像是想起了有意思的事,小男孩笑着说:“董大哥,我对那座庙许下过承诺,我希望董大哥如果有机会,能帮我在庙里塑一尊真正的佛像,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
小男孩笑得灿烂,“董大哥你知道我一穷二白的,没有什么家底,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报你,我只能跟你说,西边山头里的那些果子,可甜哩,都是野生的,没人管,董大哥你一定能吃个够。”
“拜托你了,董大哥。”
站起身,背对着秀林,没有回头的少年声音平静,风轻云淡道:“我知道了。”
“我们走吧。”
招呼着大家准备出去解救百姓的少年刚刚走出一步,就被人一把拉住。
望着董难言湿润的眼角,秀林苍白脸上的泪痕,宋皆宜笑道:“哭哭啼啼的烦不烦啊。”
少女再指着愁眉紧缩,老泪纵横的邵焕、周予,惊讶道:“不会吧,邵太傅,你不是说你们障林国没有怂包吗?你多大年纪了还哭。”
宋皆宜嬉笑的对着失落写在脸上的齐道真和叶芷二人喊道:“开心起来。”
董难言望着一反常态的宋皆宜,难道她疯了不成?
没错,少女是疯了,不然要是正常,谁会身在异乡,将唯一的一件护身之物就这么轻易送出?
宋皆宜脱下青衣。
别人不解,但是董难言却瞪大眼睛。
难道?
天上的女子满脸震撼,但是家里老祖说过,除非是生死的危急关头,不然不允许她现身干预,所以只能忍着心疼,心里都在滴血的女子选择闭上眼睛,不去看下方的这一幕。
失去了青神衣,不再遮掩气机的登楼境少女缓缓向树根那走去,没有任何犹豫的将青衣放进洞中,宋皆宜笑道:“多大点事儿。”
老桃树突然生起一个荒唐的想法,难不成,这少女手中的青衣是一件灵宝?!
轰!
来不急多想,一股蓬勃生机直接从树下传出,只是一瞬间老桃树身上的裂痕就重新愈合,与此同时,一股如大海汪洋一样浩大的青色涟漪以这里为中心,疯狂向障林国席卷过去。
若是有渡海境的修为就会发现,地下那些之前狂暴凶虐的恶鬼,此刻一个个在地下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就像是被一道春风吹过,先前被鬼爪抓住脚踝的小女孩对妇人笑着道:“娘,你看。”
妇人低头看去,只见寒冬时分,雪地上竟然长出一株株生机勃勃的小草,展叶轻摇,春意深。
宋皆宜的青神衣,不贵重,一件仙兵而已。
————
浪花拍打着岸边礁石,有一座高楼建造在海里,九层之高,通体用竹子打造。
海风呼啸中楼下海水里有生物在游曳戏水中露出金色的鳞甲,闪动着一股恐怖的威压,简直像是要将天上的星辰震落。
九层楼上,有一名白发老者身穿白袍,正在捻子下棋。
蹬蹬蹬。
脚步声响起,有银铃般的悦耳笑声从楼梯处传来,只不过欢庆喜悦的小女孩没想到师傅正在这里,脸色一变,屏气凝神,踮起脚尖猫着腰,悄悄地向楼下走去。
“来都来了,当我不存在?”
小女孩撅起嘴巴,“师傅,我错了。”
老者将黑子放下,笑道:“哪里错了?”
小女孩撅着嘴巴道:“我应该在三楼待着的,不达到渡海境,不许上楼的。”
小女孩委屈巴巴的,本来想着在楼顶给小鱼喂食的,不过现在被师傅逮个正着,看样子别想了。
先发制人,后动遭殃,小女孩举起手掌,主动道:“师傅,我错了,我这就去抄通玄经。”
本来刚想惩罚一下这个顽劣的小徒弟去抄一遍逍遥经,小女孩这副算计他的样子到是让老人一笑,“谁说让你去抄通玄经了?”
完蛋了。
小女孩苦着脸,耷拉着脑袋,“那我去抄逍遥经了。”
“我说过让你抄逍遥经?”
不让我抄逍遥经?难道是…
小女孩想到那几乎有半层楼高的经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果然这招最灵,老人见到哇哇大哭的小女孩,没了辙,将小女孩领到身边坐下,笑道:“不罚你了,别哭了。”
“好,师傅,咱们一言为定。”,小女孩的眼泪和哭声像是收放自如,说停就停。
老者无奈一笑,果然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
既然小徒弟来了,老者倒也没有撵人的打算,就让小女孩坐在一边,看他下棋。
可最适合下棋和修炼的小女孩却对这个一点兴趣也没有,心不在焉的看着师傅下棋,心里却在想着楼下海里的小鱼。
见到老人思索半天才下了一颗黑子,小女孩实在是无聊,没话找话道:“师傅,下在这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啊,随手一下。”
“随手一下?”,少女顽劣的拿起一颗除了老人外,就连逍遥境也拿不起的棋子,真真正正的随手一下,邀功道:“师傅,那我这个随手一下咋样?”
老人哑然一笑,不过竟然是仔细看向棋盘,端详片刻,点头道:“不错,不错,你下的这手无理手到是恰到好处,要是让三葬殿那个老道士知道了,说不是还要重重的赏你呢。”
“真的?”,听不出好话赖话,小女孩傻乐道:“哪三葬殿在哪,我去找他去。”
“哎呦。”
赏了小徒弟一个板栗,老人笑道:“没个吃相,忘了师傅怎么跟你说啦,不到六楼不准出楼!”
小女孩摸摸头,头上没有包,那就不影响形象,她嘿嘿一笑,傻乐着问道:“师傅,为什么我下的那颗黑棋叫葬人殿啊。”
老人一阵头大,“你的问题,从四五六七八层楼中就能知晓。”
“哦。”,小女孩顿时没了兴趣,那得猴年马月啊。
瞧着旁边泫然欲泣的小脸,老人是拿这招一点办法也没有,笑呵呵道:“怕了你喽。”
“既然想听,那就听好喽。”
老人沉声道:“世事如棋,众生皆在棋局中,故棋子有名。”
老人指着被小女孩随手一下的那枚黑子,“就比如这颗棋子,它就叫三葬殿。”
又指着刚才他沉吟许久才放下的,和另外几枚棋子连在一起的黑子,说道:“比如这几枚棋子,就是长生州的长生道人。”
“师傅。”,听着老人的解释,小女孩抬起双臂在空中划出一个圆,不解道:“师傅你说众生皆在棋局中,可这棋盘就这么大,哪里放得下那么多人啊?”
哎,到底是九层楼的东西,三楼的小徒弟还理解不了,要是把所有人都放进去,别说是棋盘,就是咱们这座楼也放不下那么多棋子啊。
老人耐心解释道:“不是所有人都配出现在这幅棋盘上,这纵横交错的棋盘,每一个纵横交点,你都可以理解为它代表着天地间的一个人,或者一个势力,虽然有资格入局,只不过修为太低,底蕴不够,只能作为组成棋盘的一部分,难以移动,左右不了局势。”
从棋篓里捻出一枚棋子摊在手心里拿给徒弟看,老人道:“而这样的棋子,就比棋盘上的纵横交点要强上一筹,可以移动,可以影响局势。”
“哇,这么厉害。”,小女孩眼中都是小星星,充满期待的问道:“师傅,师傅,那我是哪个点啊?”
老人望着这个既有自知之明又没有自知之明的徒弟,笑道:“你不在棋盘中。”
“这样啊。”,小女孩拄着小下巴,有点小失落,不过很快就打起精神,“师傅,我要下楼啦。”
蹦蹦跳跳的向楼下走去,她觉得她要认真努力,不给师傅丢人,争取早日出现在这局棋盘上。
恩,就这样。
楼梯旁的窗户上,她把双手放在嘴巴边,朝海里喊道:“小鱼,今天你自己玩吧,我要去用功啦。”
噗。
一道水柱正好升起到女孩面前,像是在回应她,海里的庞然大物欢快的向深海中游去。
一黑一白,颜色分明,在女孩走后的老人继续在下棋,脸上有着欣慰,小徒弟知道用功了,是好事,不过他若是知道女孩是因为想成为棋局中的棋子才努力用功,他肯定一口老血喷在棋盘上。
在老人心里,她可是唯一有资格接替他,成为执棋之人的那个人啊。
老人捻着棋子,轻轻念叨。
“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执子无人空蕴愁。如今愁味满腹是,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人心凉如秋。”
号称世间无物不可算计的老人放下一子,世间便掀起一片波澜。
感知到楼下的小徒弟正在埋头读书,老人自言自语,呢喃道:“好徒弟,努力吧,为师再替你下上十年!”
将手指上的黑子在棋盘上轻轻一按,老人笑看着前方,嘴角一扯,笑道:“该你了。”
老人对面无人执白子,像小女孩就一直以为是师傅在等待棋力相当的人,所以虚位以待。
但这只是小女孩的猜想,她从没问过老人,老人就当然也没有告诉她。
对弈,对弈。
姓易的老人和谁在下这盘棋?
和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