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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无心牵出案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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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安公主朱秀英今年六岁了,这是个眉清目秀的漂亮小姑娘,是紫禁城皇宫里最受宠的宝贝。这宫里面除了皇帝、皇后还有太子哥哥,就属这位小公主身份最尊贵。

    自打前面的三个女儿夭折后,朱祐樘夫妇就特别宠溺这位小公主,两个哥哥也很疼她,尤其是二哥,对她特别上心,经常让人送来一些可爱的小动物,和他亲手制作的小人书。

    里面很多的童话故事,让她看的津津有味,尤其是那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她看了很多遍也不觉得厌烦,总是幻想着自己也有一天,像白雪公主一样,也有七个小矮人做朋友。

    宫里的生活其实很乏味,二哥说的不错,这就是个巨大的牢笼。朱秀英跟着自己的丫鬟马兰花,从慈宁宫的后门溜了出来,七弯八拐,来到了承光门后的御花园,兴冲冲地跑到那棵老柏树下,抬头一望却傻了眼。

    昨日看到挂在树梢的那个鸟窝,此时却已不见,回头看看地上,有被打扫过的痕迹。马兰花沮丧地说道:“公主殿下,咱们到底还是来迟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抓本公主喜欢的小鸟!我问问人去。”朱秀英一跺脚,准备去找人。

    马兰花喊住他,说道:“公主,依奴婢看不用问了,说不定就是有人知道公主殿下要看小鸟,故意先叫人掏了,免得公主殿下在这里被毒虫伤了。”

    “哎,这宫里面一年也难得找一回乐事,又乐不成了。”说着,朱秀英像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怅怅地望着柏树梢,一脸的不高兴。

    此时的御花园中,姹紫嫣红,百花齐放,水清叶翠,鸟语花香。温暖的阳光直射下来,连平常显得阴郁冷峻的假山,这会儿也变得生机勃勃,明媚可爱。

    但朱秀英已经没有了游玩的兴致,和马兰花一前一后,怏怏地离开御花园。沿途不时有路过的太监宫女监避向路旁,恭恭敬敬给小公主请安,朱秀英虽然心情不好,但依然很有礼貌,每次还是冲着这些人点点头。

    不过次数多了就有些烦,为了避人,她踅向乾清宫西五所,决定从平常很少有人走动的永巷回慈宁宫。

    “马兰花,你走上来。”

    刚拐进乾清宫西五所的甬道,朱秀英就回头喊。马兰花身为丫鬟,哪敢与小公主并肩行走。尽管紧走两步,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但仍磨蹭着不肯上前。朱秀英见马兰花还落在后头,索性停住脚步,扭过头恼怒地问:

    “你怎么不上来?”

    “奴婢不敢。”马兰花低声说。

    “我要问你话,你落在后头,我怎么问?”

    见小公主发了怒,马兰花只得硬着头皮跨步上前,大着胆子和小公主并肩走着。

    “你今年多大了?”朱秀英问。

    “十三岁。”

    “哦,你比我大七岁,我应该叫你姐姐。”

    “奴婢不敢,公主殿下千万不要,奴婢会受罚的。”

    “好啦,不叫不叫,看把你吓的!你哪一年进宫的?”

    “弘治十八年,已经三年了。”

    朱秀英突然停住脚步,抬头望了望白云悠悠的天空,问道:“马兰花,宫外有什么好玩的吗?”

    说到“玩”,进宫没多久的马兰花眼睛一亮,平日训练出来的那种拘谨一下子不见了,说话的嗓门也提高了:“回公主,宫外好玩的东西,确实太多了,太多了!”

    “啊,是吗?”朱秀英艳羡地看了马兰花一眼,追问道,“那你说说看,究竟有哪些好玩的。”

    “赶庙会、看社戏、玩狮子、踩高跷、点炮仗、放河灯、斗蛐蛐、过家家……”马兰花如数家珍,说得有板有眼,接着又说了每一种“玩”的方法和乐趣,把个朱秀英听得心花怒放,惊叹不已。

    待马兰花落了话头,朱秀英又接着问道:“现在这时候,外头都玩些什么?”

    “放风筝。”马兰花不加思索,张口就答,“我还只有五岁的时候,爹爹就教我唱会了一首歌。”说着,马兰花就小声唱了起来:

    乍暖还寒四月天,

    东风好像一支鞭,

    抽得大地百花吐,

    咿哟喂,呀咿喂,

    抽得俺的蜈蚣咿呀嗨嗨,

    抽得俺的蜈蚣咬着蜻蜓尾巴飞上天。

    马兰花唱得很是投入,眼睛里渐渐有些泪花闪动。唱罢,怕朱秀英不懂,又解释说:“蜈蚣、蜻蜓都是风筝名儿。俺爹爹是十里八乡的巧手,凡昆虫百兽,都能扎制成风筝,放到天上去。”

    朱秀英越听越兴奋,她手一地说:“走,马兰花,我们也回去扎个风筝放一放。”

    马兰花摇摇头,说:“不行的!公主,放风筝要好大好大的空地儿,宫中到哪儿放去?就皇极门里的那片广场还可以放,但皇极殿是万岁爷开朝的地方,威严得很,怎么能让人放风筝呢?”

    朱秀英一听泄了气,不无伤感地说:“马兰花,宫外头有那么多好玩的,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进宫来。”

    马兰花顿时眼睛发红,眼泪都流了下来。她叹口气说道:“公主殿下,奴婢家里穷,家乡发大水遭了灾,眼瞅着活不下去了,爹爹为了保住俺弟弟,只好含着泪把俺卖了,只换了一袋子小米。公主,俺进宫是命中注定的。”

    “马兰花,别哭了。你真可怜!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等本公主长大了,就带你回家看看。本公主一定像白雪公主对待小矮人一样,好好的保护你。”

    主仆二人这么走走停停说话,不觉已把永巷走了一半。忽然,他们听到咸福宫后一排小瓦房里,隐隐传出嘤嘤的哭泣声,两人便停下脚步。

    听了一会儿,朱秀英说:“走,去看看。”

    两人循着哭声,推开一间小瓦房的门。屋里,一个眉发斑白的老太监坐在杌子上,一个约摸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太监跪在地上,正抽抽搭搭地哭。看见朱秀英推门进来,慌得老太监赶忙滚下杌子,伏跪地上请安。

    “你是干什么的?”朱秀荣一双大眼睛盯着这老太监问。

    “回公主,奴才是教坊司里打鼓的。”老太监哆哆嗦嗦地回答。

    “啊,宫中戏园子的,我看过你们的戏。”朱秀英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问老太监,“本公主问你,为什么要欺负他?”

    老太监头也不敢抬,小声解释说:“奴才不敢欺侮他,是他犯了错儿,奴才按规矩惩罚他。”

    “他犯了什么错?”

    “这小杂种吃了豹子胆,竟跑到御花园里掏鸟窝儿。”

    “啊,本公主的小鸟不见了,原来鸟窝儿是你掏的,”朱秀英一听也生起气来,撅起小嘴,朝跪着的小太监屁股上踹了一脚,恨恨地说,“该打!”

    小公主人小没什么力气,踢上在小太监身上根本没感觉,只是晃了一晃,又赶紧跪好。屋子里空落落的,只有那一条杌子。马兰花抽过来,请朱秀英坐了。

    “喂,你掏鸟窝干什么?”朱秀荣忽闪着大眼睛,问跪着的小太监。

    “奴才想掏鸟蛋。”小太监瑟缩地回答。

    “喂,你掏到了几个鸟蛋?”

    “四个。”

    “蛋呢?”

    小太监把手伸进襕衫,掏出四个蚕豆大的鸟蛋来,双手托着送到朱秀英面前。

    朱秀英拿起一个,还是温热的,她把蛋举到阳光下照了照,问:“你掏鸟蛋干什么?”

    “奴才吃不饱,想煮鸟蛋吃?”小太监抽抽噎噎的说道。

    “宫里面不是供应膳食吗?你怎么会吃不饱呢?”

    马兰花站出来喝道:“大胆小奴才,敢诳公主,罪不轻饶!”

    那小太监浑身发抖,哭泣着说道:“禀公主,奴才不敢骗您,像奴才这样没有主子的小太监,经常会被克扣伙食。”

    “你胡说什么!”老太监喝住小太监,又朝朱秀英赔着笑脸说,“这小杂种才进宫,什么规矩都不懂,请公主多担待些。”

    小公主从小就在宫里长大,年纪虽小却聪明伶俐,哪是那么好骗的。她瞪着眼睛看着老太监,冷冷的说道:“他说的是真的吗?是你克扣了他的伙食,害得他成天挨饿。”

    老太监扑通一声跪下,狡辩道:“公主殿下,奴才冤枉,奴才从未克扣过。”

    “到底是谁?”朱秀英用手一指小太监,说道,“你来告诉本公主,是谁克扣你们的伙食?”

    “是他们,”小太监眨巴眨巴眼睛,一指老太监,“你问他,他们是一伙的。”

    “你说,他们是谁?”朱秀英又追问老太监。

    老太监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此时跪在地上身子筛糠一般,瑟瑟答道:“公主殿下,奴才真不知道,奴才只是按上面的吩咐做事。别的奴才一概不知。”

    朱秀英脸气的通红,想了想,对小太监说:“你叫什么名字?”

    “张山。”

    “好!张山,你跟本公主一起去见母后。把鸟蛋给我吧,可以孵化出小鸟的。我等一下给你好吃的。你跟我来。”

    “公主,您不能带他走。”那老太监脸色大变上前阻拦,竟然露出几分狠厉。

    “大胆!竟敢对公主无礼!你不想活啦!”马兰花拦在老太监前面喝道,又抢先扶起小太监道,“公主,孙公公就在外面,您去把孙大伴叫进来。”

    听说外面有人,老太监脸上阴晴不定,一时间有些迟疑,不敢再上前阻拦。朱秀英已经意识到危险,趁机出得门来。马兰花出门后,立刻向公主使了个眼色,小公主心领神会点点头。

    老太监见外面根本没人,他情知上了当,后悔不迭。想要追赶,三个小孩腿快,他腿脚不行根本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三人飞快地跑向慈宁宫。

    片刻,一乘杏黄色的女轿停在咸福宫小瓦房门前,张皇后走下轿来,问随轿跟回来的小公主:“英儿,可是这里?”

    “正是。”朱秀英回答。

    一排小瓦房已是锁扃紧闭。随行太监把每扇门都敲遍,也无人应答,张皇后下令把门踹开,只见空荡荡寂无一人。

    “哼,果然做贼心虚,这么快都逃了?”张皇后秀眉一挑说道。

    原来朱秀英回到慈宁宫后,立即向她报告了在这咸福宫后小瓦房里发生的事情。张皇后立马意识到公主刚刚非常的危险,这老太监竟然想杀人灭口,看来这事情很不简单。想想差点痛失爱女,张皇后感到不寒而栗。

    宫中竟有人如此胆大妄为,竟然对公主起了杀心。护女心切的张皇后第一反应就是必须消除这个隐患,所以才匆匆赶来。不想这个老太监行动飞快,不出片刻时间,就跑得无影无踪。

    此时接到张皇后口信的孙洪也带了一群内侍飞快跑来,见张皇后动怒,连忙说道:“请娘娘回宫歇息着,这人跑不了。这件事交给奴才来办,他就是钻了地缝儿,奴才也把他抠出来。”

    张皇后想了想,说道:“也好,你这新任东厂提督,这回正好派上用场了。这人心狠手辣,公主无意撞破了他克扣伙食的事情,要不是马兰花机灵,公主怕是已遭了毒手。你们今后要派专人好生保护公主,不管在哪里,公主身边一定要有人。

    这个老太监如此胆大妄为,这事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你一定要把这事情查的水落石出,涉及案子的人都一个也不能放过,否则哀家唯你是问。”

    “谨遵皇后懿旨!”孙洪答道。

    张皇后带了朱秀英乘轿返回慈宁宫后,孙洪当即对随行的东厂一个掌作太监下达命令:“你作速调集人员封住大内各个出口,每一个出门太监,无论大小,不管是挂乌木牌还是牙牌的,都给我严加盘查。不许漏走一个可疑者。”

    掌作太监领命而去。孙洪又叫过一个内宦监牙牌大珰,令他去找教坊司掌作,查出刚才那个老太监的行踪。那个牙牌大珰稍许犹豫,表露出为难的样子。

    孙洪看在眼里,脸色一冷,厉声斥道:“你磨磨蹭蹭干什么?我告诉你,这可是皇后的令旨,你办出差错来,小心我剥了你的皮!”牙牌大珰再也不敢延挨,飞跑而去。

    孙洪诸事分派妥当,回到司礼监值房刚刚坐下喝了一盅茶,便见那位牙牌大珰领了教坊司掌作太监张德急颠颠跑了进来。

    两人刚跪下施礼,孙洪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人呢?”

    “回孙公公,你要找的那个老太监,叫刘保山,不知为何,已在钟鼓司后的闲屋里上吊自尽了。”

    答话的是张德,孙洪听了并不吃惊,只冷冷一笑说:“他倒是死得正是时候,走,去看看。”

    说罢起身,一行人又来到御花园之侧的钟鼓司院内,走进背旮旯那间堆放破鼓烂钟等杂物的闲屋,只见刘保山老太监颈子上系了一条钟绳,直挺挺挂在屋梁上。

    孙洪命人把刘保山解下来,蹲下翻了翻他的眼皮和嘴唇,又起身围着尸体兜了两圈,突然对同行的两个东厂黑靴小校下令:“把张德给我绑了!”

    张德慌得往地上一跪,哀求道:“孙公公,小的委实没做什么错事,不知为何要绑我?”

    孙洪指着尸首,杀气腾腾地说道:“大凡吊死的人,舌头都伸得老长,为何这个刘保山却牙关紧咬?看他脖子上还有血印子,这是掐的,看来有人存心要杀人灭口,你是教坊司掌作,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孙公公,我这是冤枉。”

    “冤枉不冤枉,进了东厂便知,绑了!”孙洪一挥手,两个小校把张德扑翻在地,正准双手反剪绑了起来,张德突然手肘往后一顶,两个小校胸口如遭雷击,口吐鲜血顿时扑倒在地。

    好个张德,一个鹞子翻身就跳了起来。平时这人不显山不显水,竟然有如此高明的武功。只见他纵身一跃,扑向孙洪,手中进多了一根明晃晃的峨眉刺,朝着孙洪的右眼刺去。

    眼看着孙洪就要血溅当场,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啪的一声,张德胸前顿时绽开一朵血花,扑通一声就掉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当时就断了气。

    孙洪在还在冒烟的枪口上吹了口气,冷笑一声:“哼,任你武功再高,一枪撂倒。”

    孙洪接下来吩咐:“立刻查抄此人的住处,看看有没有账本。这件事不很不简单,一定要查到底。”

    结果这一查,竟然查出了一起惊天大案。在张德房间里的一间密室暗格里找到了一尊佛像和一些传教的佛经,孙洪立刻紧张了,这是白莲教的标志,涉及到白莲教,这可不是一般的贪腐案了。

    朱祐樘是在下朝后才知道这件事的,他心有余悸,越想越怕,小小的一个克扣伙食案,竟然涉及到白莲教,小公主可以说是在鬼门关打了一个转。

    克扣小宦官的伙食在他看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没想到牵扯出白莲教谋反这样的大案,问题就很严重了。这张德明显是为了保护同伙自寻死路的,很明显表明宫里面还隐藏着白莲教的教匪。

    听完孙洪的调查汇报,弘治皇帝命令道:“孙伴伴,这件案子就由你牵头,西厂和锦衣卫全力配合东厂办案,这件案子必须一查到底,把隐藏在宫里面的白莲教徒揪出来。另外派可靠的人,保护好皇后和公主。明白吗?”

    “奴才遵旨。”

    “你先退下吧。”

    “是,皇上。”

    孙洪出去后,朱祐樘依然觉得心神不安,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了一下神,司礼监秉笔太监王玉劝慰道:“皇上不必忧心,孙公公办案经验丰富。一定会把这伙教匪揪出来的。”

    “嗯,孙伴伴还是很能干的,朕信他。”

    说话间,一个司礼监堂官模样的太监走进了乾清宫,他捧着厚厚一摞文书,那文书实在太多,把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等他离御案还有十来步时,王玉突然感到不对劲,挡在皇帝前面厉声喝道:“你是谁?来人,有刺客!”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太监一言不发,把文案朝王玉一扔,右手一翻,亮出一把精巧的燕翅弩,随着嘣的一声弦响,一道寒芒射向御案后的弘治皇帝。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让我们把视线重新回到南京。

    话说朱厚炜和太子、叶良辅、郑庚等人向后世出来旅行的游客一样,在南京城里足足逛了一天,已经快到晚饭时间,当下沿街寻找食铺,路过一个点心店时,香气扑鼻,竟有一种后世熟悉的味道。

    朱厚炜好奇的去看了一眼,吓了一跳。这竟然是家面包店,店中还有其他点心,诸如滋糕、麻圆、木犀饼、黑白饼、甘露饼等,其中的木犀饼就是桂花饼,每年桂花花开之时有人采摘售卖,制成饼后,芳香四溢。

    这真是太神奇了,这个时代竟然有面包店,朱厚炜实在有些意外。他忍不住买了几个,一人分了一个,几人刚啃一个缺,大肚汉马三炮就吃完了。

    朱厚炜见他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又给了几个登莱造的一角的银币给他,让他自己去买。那店家拿着银币看了一下,露出些惊喜的神色,如此精美的银币市面上一般不易见,赶紧收了。

    几人边走边吃,随意在街边找了一个食铺,进去点了菜,等朱厚炜几人把一个饼子吃完,马三炮后面买的三个饼子也吃完了。

    朱厚炜正想笑话他几句,戚宁突然凑近朱厚炜轻声说道:“殿下,有伙人一直跟踪我们,已经跟了不少时间了。现在就在马路对面。”

    朱厚炜瞟了一眼门外,不动声色的说道:“嗯,本王知道了。先别管他们,这里人多眼杂。让大家提高警惕,等到了僻静的地方,抓住一人盘问一下。”

    朱厚照见两人嘀嘀咕咕,转过头来问:“二弟,出了什么事?”

    “大哥,没事,有人跟着我们,可能是一些小毛贼。”朱厚炜轻描淡写的说道。

    朱厚照脸上却露出兴奋,有些跃跃欲试的说:“老二,是不是等会有架打?”

    “大哥!”朱厚炜哭笑不得。

    “行行行,大哥听你的。这逛了一天,忒没意思了!”朱厚照不满的咕噜道。

    “好了,大哥,什么都别说了!今晚小弟就陪你去逛逛秦淮河。”朱厚炜无奈的说道。

    “此言当真?”朱厚照顿时兴奋起来,见二地点了头,顿时喜笑颜开,冲着掌柜的喊道,“店家,赶紧上菜,本公子有急事。”

    店家忙不迭的答应,见他这副气吼吼的样子,众人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饭菜很快上来,南京口味与苏杭差不多,非常清淡,虽然保留了食材的香味,但对于他们这几个吃惯北地重味的人来说,实在品不出好坏,狼吞虎咽一番就打道回了徐府。

    回到庐园时天已快黑了,没多久,戚宁等人也已经回来,几个人抬着一个麻袋,看样子是得少了。这时,小李子打来热水,朱厚炜洗好脸,又用青盐漱漱口,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袍,正准备出门去找太子,正好遇见戚宁匆匆赶来。

    没等他开口,朱厚炜抢先问道:“都招了。是什么人?”

    戚宁尴尬地挠挠头说:“殿下,是魏国公府的人。”

    朱厚炜轻笑一声,说:“呵呵,我猜可能就是他们,怎么阴魂不散,难道还想找回场子?”

    戚宁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徐家的管家匆匆赶来,见到朱厚炜立刻报告:“卫王殿下,魏国公带着几个人,身着便装在门外求见太子和您。您看……”

    “哦,本王知道了。徐管家,麻烦你请他们进来吧,本王和太子等会就去客厅见他。”

    朱厚炜听说魏国公穿的是便装,多少明白对方的来意,便这样吩咐。恰在此时,朱厚照也洗漱完毕,一副锦衣公子的打扮走了出来,这模样一看,明显是对夜游秦淮河已经迫不及待了。

    看到太子这副骚包的样子,朱厚炜苦笑道:“大哥,恐怕去不成了。魏国公找上门来了!”

    “啥?早不来,晚不来。真特么的扫兴。”朱厚照埋怨道。

    埋怨归埋怨,这位国公亲自登门,不见是不可能,兄弟俩匆匆来到会客厅。

    只见一锦袍老者和一少年已经等候多时,那少年分明就是当日拿棒子要殴打朱厚炜的那小子,见两人进来,那老者立刻起身,上前几步作势就要跪下。

    只听他口称:“老臣徐浦叩见太子殿下,卫王殿下。”

    朱厚照一个箭步抢上前拦住魏国公,笑道:“老国公,快快免礼!你这不是要折杀本宫吗。本宫毕竟年轻,你又是本宫的长辈,算起来你还是本宫的姨夫呢。本宫怎敢受此大礼。”

    “呵呵,当得起,当得起。太子殿下您是储君,未来的皇上。老夫年纪再大也是臣子,礼不可废!应当的,应当的。”徐浦笑呵呵的说道。眼睛却瞥向太子身后的卫王朱厚炜。

    早就猜出他的来意,现在见到他的眼神。朱厚炜心知肚明,暗骂一声老狐狸。没奈何,他硬着头皮恭恭敬敬的揖手见礼,说道:“小婿见过国公爷,给岳父请安。”

    听到期待中的话,魏国公表情顿时一松。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喑赞好聪明的小子。随后脸一板,冲着身后的少年喝了一句:“鹏举,还不过来向你姑父赔罪。”

    那少年期期艾艾的走上前来,正要行叩拜大礼,身体伏下去一半,一只手却托住了他,那首就像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他怎么也跪不下去。

    只听朱厚炜笑盈盈的说道:“行了,鹏举,都是一家人,你身上有伤,就不讲这些虚礼了!”

    这话有点打脸,徐鹏举脸顿时臊得通红,羞愧难当,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旁边的徐浦见到这一幕,却在暗暗吃惊。自己这个孙儿虽然才十六岁,却从小习武,本身又是满大腰圆,竟然被卫王只手托住,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双方寒暄了几句,分宾主坐下,徐浦抱拳对太子说道:“太子殿下,昨天小女莽撞,惊马险些冲撞了殿下,老夫心中有愧,今日特来登门致歉。”

    朱厚照想起昨天那一幕,忍不住想笑。他强忍着笑,客气道:“老国公言重了,弟妹乃无心之失,何必挂在心上?大家都是一家人,呵呵,您看这事多巧,本宫的二弟和弟妹不打不相识,这正说明两人是天赐的缘分嘛!您说呢?哈哈哈……”

    最后朱厚照忍不住还是笑出声的,徐浦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也陪着太子干笑几声。朱厚炜见太子又拿这件事来开涮,也无可奈何。他偷偷地打量这位第六代魏国公,开国元帅徐达的后人。

    魏国公徐俌年过五旬,面色白净红润,颔下一缕长须,文质彬彬的倒像个饱读诗书的鸿儒。说起来徐家一直成为南京守备这一职位,还是拜他所赐。成化元年,徐俌继承魏国公,担任南京守备,因怀柔伯施鉴以协同守备为上位,徐俌感到不平,于是上奏,弘治皇帝下诏,诏书令以爵为序,遂成法律。

    从这以后,大明才有了后世徐家世代镇守南京的传统。弘治十二年,给事中胡易、御史胡献因上奏而下诏狱,徐俌上章论救,在儒林也搏得了不错的名声。

    不过此人在原时空晚节不保,正德年间,上书反对明武宗郊游。徐俌曾经与无锡百姓争田,贿刘瑾,为时论所讥嘲。徐俌死后赠太傅,谥庄靖。

    从以上可以看出,这位所谓的魏国公已经不是一位纯粹的武将,他彻彻底底把自己当做读书人。正因为如此,从他之后,徐家也一代不如一代。不说远了,眼前的这个少年徐鹏举,这位未来的第七代魏国公就被后人誉为草包国公。

    据传徐鹏举是大鹏鸟转世,但在举守备南京时,振武营兵变,他竟被作乱的士兵呼为草包,狼狈而走,全无名将风概,实在是丢徐达的脸。明朝末年,清军南下,徐家人也顺势投降了满清。要和这样的人家成为亲家,说实话,朱厚炜心里面有些憋屈。

    朱厚照哪里知道弟弟现在的心思,正和魏国公徐浦聊得开心,两个人东拉西扯,最后还是徐浦把话引入了正题,他盛情邀请太子和卫王住到魏国公府去,说要尽一下地主之谊。

    太子倒有些动心,可朱厚炜哪里肯去,频频向太子递眼色,这才作罢婉拒。不过两人还是答应过后天去徐家做客,拜访徐家各位亲戚和长辈。

    从庐园出来,满脸堆笑的徐浦脸上变得有些发愁。徐鹏举见祖父神色有异,便小心地问道:“爷爷,你怎么了?事情不是很顺利吗?”

    徐浦苦笑道:“傻小子。你没看出来吗?卫王心中芥蒂,本来老夫邀请他们来家里,太子已经动了心,你那个未来的小姑父一直在递眼色,太子这才婉拒了老夫。哎,你小姑的亲事有点悬。”

    “爷爷,难道他敢退婚?”徐鹏举气咻咻的说道。

    徐浦摇摇头,叹道:“那倒不至于,卫王并没有拒婚的意思。卫王文武双全,心高气傲。有了这次误会,老夫只是担心芊芊嫁过去以后,夫妻间有了隔阂。这孩子将来会过的不好。哎……算了,别想那么多了。看看后天能不能弥补一下,老夫能做的就这些了。”

    说完,徐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徐鹏举也无言以对,车厢里陷入沉默。

    一夜无话,第二天卯时三刻,天刚麻麻亮,朱厚照就精神抖擞的早早起床,他亲自去隔壁花园叫了正在练武的朱厚炜,又让人通知徐经等人。为什么朱厚照这么积极呢?因为昨天晚上,朱厚炜答应他陪他在秦淮河疯玩一天。

    房门被敲得山响,徐经睡眼惺忪的爬起来,迷迷糊糊的问道:“天都没亮,这是谁在敲门”,外面传话的太监答道:“太子殿下今日打算去坐船游清溪,然后去报恩寺,徐先生要不要同去。”

    “要去要去,请转告太子殿下,学生马上就来。”

    徐经忙不迭的答应。他立马就清醒了,本来就热衷于仕途,有这么好的机会与太子相处,徐”官迷”怎会错过?他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是有机会,就随时要在领导面前晃悠,此时自然也是毫不含糊,赶紧匆匆起来去洗漱。

    很快大家就在大厅集合,加上护卫,二十几个人很快就出了门。庐园离淮清桥很近,淮清桥是南京城内秦淮河的起点。可以说到了淮清桥就是到了秦淮河。

    秦淮河从东南而来,经通济桥过城壕入通济门水门,进入城墙的位置就在淮清桥。从淮青桥往西南流去,经文德敲、武定桥、镇淮桥出三山门水门,这段水路就是后世传扬的十里秦淮。

    其中的风月之地叫作旧院,那里既有教坊司的官妓,也有私妓,有档次的青楼大多集中在那里,而另外一处珠市则在上元县的内桥旁边,是低档妓女所在,被当地人称之为勾栏,也是称呼低级妓院为勾栏之地的由来。

    徐霖这个本地土著负责当向导,出门就带着大家过淮清桥,然后顺着河沿往南走,这里是贡院的前门,就在秦淮河边,占地颇广,可以想见举子考试之时,这里一定也非常热闹。过了贡院后,河沿边便是一些人家院落,几乎每户门前皆有竹篱或竹扉,朱厚照他们出门实在太早了,路上行人稀少,显得十分宁静。

    秦淮河上一时也没有船只往来,河面上残留着淡淡的薄雾,河水清澈见底,岸边随处可见游鱼,河畔遍种垂柳,一些柳枝已经接近水面,和风一吹,带起阵阵涟漪。

    朱厚炜深吸几口气,顿觉神清气爽,丝毫不觉得走路辛苦,顺着河道走到文德桥头,这是一处拱桥,下面桥洞较高,方便船过,他们上了桥顶往西边看,岸边停满各色画舫,南岸的绿杨烟柳之中掩映着一些楼台歌榭。

    过了桥,沿着南边的河岸走去,旧院就位于文德桥和武定桥之间,房屋风格也与对岸不同,朱栏绮疏,雕梁画栋,临街的窗格竹帘轻纱,屋前岸边植满花草,点缀奇石,淡雅而别有风味。

    跟在太子身边,徐经笑眯眯的介绍道:“殿下,您看,这些都是青楼。这秦淮景致,远胜京师西河沿,只看这格局便高一筹。”

    朱厚炜也有些惊讶,他问徐霖:“子云先生,这里真的就是青楼?怎么如此淡雅。要是不说,我还以为都是一些书香人家呢。”

    徐霖微笑着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答话,这时前面突然“哗”一声响,街道的青石路上水花四溅,众人都惊了一下,看过去时,一个婢女在二楼窗前捂着嘴,似乎也被吓了一跳。

    那婢女长得很是清秀,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挺耐看的。看到没淋到人,似乎才松了一口气,盈盈笑道,“哎呀呀,几位公子小心了,早上家家都倒水,可别打湿了几位公子的衣衫。”还不等几人说话,那婢女又扭头回去了。

    众人都看向充当向导的徐霖,那意思是你怎么不早说?徐霖很尴尬,他实在无言以对。天可怜见,徐霖虽然一直住在南京,他也从来没有这么早出来逛青楼过,哪里知道这种情况。

    众人这才注意到街上很多地方是湿的,前面又响起哗哗的倒水声,几人赶快走到街道的外沿,以免被水泼到,这些女子梳妆用过的水还有些许热气,蒸腾之下,街中飘动着淡淡胭脂香气。

    走到街口,朱厚炜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间放声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众人都不解的看着他,实在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朱厚炜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指着太子断断续续地说道:“大……大哥!你……你可真是急性子,我……我们这么一大帮人大清早的来逛……逛青楼,传……传出去还不会让人笑死。史……史书该如何记录?”

    听到这话,众人也觉得自己好笑。实在憋不住了,顿时哄堂大笑。朱厚照尤其笑的最大声。没想到,听到这边的笑声,青楼阳台上纷纷出来许多美人向这边指指点点张望,众人倒是大饱眼福,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