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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歇雨住。端煜麟翻身下来,帝后二人平躺在榻上静默无语、呼吸相闻。身上汗津津的,被子贴在上面难受得要命,凤舞现在好想把自己泡进浴桶从里到外洗个干净,可是她知道她不能。于是只能睁大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床顶,仿佛要将帐顶盯出个窟窿来。突然一阵夜风从脸颊边吹过,凤舞转头看见她进屋时没有关严实的门留出了一道缝隙,风就是从这个缝隙吹进来的。这是新年第一天里第一缕清风,已经隐隐有了和煦的味道,它蒸发了凤舞身上的汗液,却吹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就快到春天了。”凤舞也不知怎的就这样喃喃自语地说了出来。端煜麟累极懒得猜测凤舞究竟想些什么,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说了句“睡吧”,然后便真的酣然入睡了。
大年初一皇帝先至奉先殿拜谒祖先,后至永寿宫给太后行礼;然后乘辇出御勤政殿受外廷朝贺,内外诸臣集朝阳门内望勤政殿行两跪六叩礼,礼毕散班,此之谓国家伦常大典。晚上皇帝照例留宿中宫,凤舞依旧在矛盾中与端煜麟虚与蛇委,可惜还是没能逃过端煜麟的痴缠,最终无奈承欢御下。接连两日的侍寝让凤舞觉得非常不习惯,却令阖宫上下既惊讶又激动,宫人们没想到长年无宠的皇后突然又得了宠幸,对于凤梧宫来说这是多么好的预兆!就连妙青的笑容里都隐约带着不同以往的兴奋,这不,她正端了一碗浓稠的汤药劝凤舞服下:“娘娘,这碗是太医院特别配合娘娘的体质调制的坐胎药,快趁热喝了吧。”
凤舞嫌恶地推开道:“我这副身子再怎么补也是无济于事,还遭这份罪作甚?”
“娘娘此言差矣,当初太医也只是说很难再怀孕,却没说一定没有希望。只要娘娘肯好好调养,还是有机会的!况且自从瑞怡公主出生这么多过去了,补身子的药也一直没断过,说不定娘娘的身体已经调养好了呢?”妙青执意举着那碗药汤,见凤舞转过头去,一狠心道:“娘娘就不想拥有自己的嫡子吗?如果不是当年永王夭折,娘娘何来受今天的这般苦?若是娘娘能借此东风一举得子,无论是在后宫还是在凤氏一族的地位都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难道不是娘娘一直想要的么?”
“够了!”凤舞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小拇指不小心蹭到桌沿把护甲刮掉了,妙青自知逾矩,连忙放下托盘下跪请罪。凤舞似气急败坏般地将剩下的几只护甲都拔了丢到地上,把手伸向妙青语气不善地道:“拿来!”妙青一开始没明白凤舞要的是什么,片刻便反应过来她是同意喝药了,妙青喜不自禁,含泪伺候凤舞将满满一碗坐胎药服下。
喝完药的凤舞将药碗重重搁在桌上,突然觉得委屈,眼中渐渐浮起一层水雾,她怕妙青看见担心,于是故意装作很气愤的样子命令妙青退下。凤舞独自平复了一下情绪,用手指拨弄着妙青来不及收走的药碗的边缘,自言自语道:“端煜麟,你可别辜负本宫吃下的这许多‘苦’!”话毕目光一狠,以三根手指捻起药碗朝着地面砸了个粉碎。
新年里很多商铺酒馆都停业休息了,赏悦坊也迎来了难得休假日,但虽然是假期,流苏却轻松不得,因为此刻她正与青衣阁阁主青芒共同坐在秦殇秘密别院的书房里。秦殇面色阴沉地坐于书案之后,手中把玩着一枚五彩如意结,突然他以内力将如意结抛向静默不语的流苏,流苏的头微偏如意结擦着她的耳际飞过,削断她鬓边一缕青丝。
“流苏,你可知错!”秦殇语气中暗藏怒火,一旁的青芒则以喝水掩饰自己内心的得意,她此时正庆幸青雨及时逃回来报信让她有机会先下手为强。云舒确实是青衣阁成员,原名青云;而云舒的贴身婢女雨珠其实也是阁中之人青雨的化名,只是流苏揭露了青云的身份,却忽略了青雨,这才让青雨逃过一劫。
“属下知错。”那枚五彩如意结是去岁除夕发给坊里每一位姑娘讨吉利的小玩意,如今落入秦殇手中只能说明是伊人或者花舞执行任务时不小心遗落在宫中的,被潜藏在后宫中秦殇的其他暗桩所拾。结合青云的死,他一定是查出什么了,而且这其中必定少不了青芒恶人先告状。
“流苏,你好大的胆子!没有我的命令,你敢私自动青衣阁的人?”正如流苏所料,如意结是被一直在暗中观察各路势力的子笑捡到的,并且被子笑顺藤摸瓜地调查出了赏悦坊和青衣阁之间的一系列动作。而除夕当夜的假山洞中,子笑已经把一切都如实禀报给秦殇了。
流苏单膝跪地连连请罪:“属下知罪,只是属下也是被逼无奈!这一切都是因为青衣阁挑衅在先!”流苏怒视青芒,青芒瞠目结舌地与流苏对视。
原本以为流苏只是因为单纯地想与她作对才设计杀死青云,却没想到赏悦坊也有能人勘破她率先发难的诡计!青芒情急之下大声反驳:“你少血口喷人了!”
“都给我住口!”秦殇盛怒之下扫掉了一只茶杯,书房内顿时鸦雀无声,青芒也赶忙单膝跪到流苏旁边。秦殇怒极反笑:“你们两个真是好本事啊!背着我私底下相互算计着,是要窝里反么?”
秦殇指着流苏道:“你,拿着我给的令牌派人混进宫去杀人?”又指了指青芒:“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苏涟漪是因为谁的挑唆才自尽的。你知不知道苏涟漪一死,我安排的真正棋子就成了废棋一枚?愚不可及的女人!”
青芒和流苏俱垂着臻首不敢言语,只等着秦殇的处罚,秦殇此次也是为了给二人一个教训,决定不予姑息:“你们二人都要为破坏我的计划承担相应的责任。流苏,限你三日之内献上杀青云之人的首级;青芒,你也是,三日之内提青雨人头来见!若敢包庇,被我知道了有你们好看!”
青云已死,没法追究她的责任了,但整件事里青雨也必然参与在内,只能拿青雨开刀了,没想到青雨终究难逃一死。流苏和青芒不敢违抗,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秦殇不耐烦地打发流苏、青芒出去,叫来手下谋士鸿赫与之商量:“鸿,我还是不太放心,这些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女人嘛,聚在一起总要闹出些事端,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大人您?”鸿抿嘴一笑,眼神却冰冷至极道:“大人不放心女人,那便让阿莫去看着她们。再有人敢妄动,直接叫阿莫处理了便是。”阿莫是驸马府的一等侍卫,不但武功极高,最特别的是他虽为男儿身却长得十分美丽,初见之人往往雌雄莫辨,因此常常扮作女装执行任务。
秦殇听了很是赞同,于是吩咐鸿通知阿莫去办,鸿临去前秦殇特意嘱咐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别叫二少爷知道。”秦家二少爷秦傅是秦殇唯一的弟弟,他不想让这些腌臜事污染善良憨厚的秦傅。
“大人放心,一向都是如此。”鸿恭敬地回答完退出了书房。
出了别院,两个互看不顺眼的女人默默对峙了一瞬,青芒率先发难:“下贱之人也只配做下作之事。”
流苏气极反唇相讥:“恶人先告状一向是你最拿手的。”
“贱人!区区一青楼女子凭什么跟我争?”青芒最恨流苏围在秦殇身边转来转去,手下养了一群狐媚子,自己定也好不到哪去,变着法儿地跟她抢男人。
“青芒你放尊重点儿!我不是青楼女子,赏悦坊也不是青楼!”流苏自己也很介意自己的出身,她这样的身份与那人当真是云泥之别。
“名为歌舞坊,可背地里还不是干着跟青楼一样的事,做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笑话!”青芒用最恶毒的语言刺激着流苏,流苏不堪忍受终于出手,以银针为暗器朝青芒射出,青芒不屑地一扯嘴角,论武功流苏远不及她。她轻轻松松便避过了暗器,还顺手接下一根银针嘲讽道:“下次在针上淬些毒,这样才更有威慑力。”
“多谢奉告,下次一定会的!”说着又发射出一波银针,青芒一个空翻再次躲过,施展轻功飞走了,她狂妄的笑声久久未能散去。夜里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散了流苏的头发,流苏恨恨地握紧双拳,连指甲陷进掌心肉里都浑然不觉。
三日后子夜,秦府别院的大门前放了两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护院将其抬进书房。秦殇打开盒子,里面正是两女子首级,秦殇打开绘有赏悦坊和青衣阁所有成员的图册一一对照,盒中二人正是花舞、青雨不假,秦殇这才满意地合上图册,吩咐属下把盒子连着里面的东西一起处理干净。秦殇一个人凭窗而立望着天空,一阵夜风吹走了遮住明月的乌云,看样子明日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