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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为廿五这天的盛事紧张筹备的一干人,两位当事人反倒显得不甚在意。
此时的端沁正陪着太后在法华殿的一个禅室中坐禅,太后平心静气如老僧入定,而端沁却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本来要一个活泼的花季少女静修也是强人所难了,姜枥实在看不下去女儿的坐立不安,于是直接将她赶了出去:“既然无心礼佛就不要在这儿叨扰哀家的清静了,出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母后,儿臣……”端沁正欲辩解却被姜枥一个噤声的手势制止了,姜枥眼也不睁地朝她摆了摆手,端沁便不再多言退下了。待端沁走出禅室,姜枥缓缓张开双目,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出了禅室、经过正殿时端沁遇见了从外面进来的无瑕真人,二人礼貌相互行礼致意。
“公主大婚在即,恭喜。”无瑕连表达祝福也是这般淡淡的语气。
端沁现在最反感的就是别人恭喜她大婚,于是微恼着反驳:“自己的婚姻尚且不能做主,还要被他人一手安排,这样的姻缘喜从何来?”
“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在尘世中便不得不守尘世之礼,除非公主想像贫道一般。”无瑕越过端沁,径自坐于蒲团之上。
“像你也没什么不好,超凡脱俗,不受尘缘羁绊。”端沁常听闻母后说这个无瑕真人是个有趣之人,于是乎便也对面而坐欲与她攀谈几句。
“非也、非也,贫道亦不敢说自己已经完全超脱世俗,否则也不会长久居于这皇宫內苑之中。待某天贫道明悟了,想离开这里了,那才真正是超凡了。”无瑕自嘲一笑。所有人都疑惑她为何一直居于后宫,不肯像其他道人一样寻一处名山隐世?其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等到她想明白的那一日便是她离开之时。
“母后说得果然不错,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甚妙!”端沁又往无瑕跟前凑近了一些问道:“那真人替我算算,我这桩姻缘是好是坏?”说着还伸出手掌递到无瑕眼皮下面。
无瑕抬眼看了端沁一下,按下她的素手,回答道:“贫道不会看手相,但是贫道有预感,公主的婚姻未来一定是幸福美满的。”
听无瑕这么一说端沁很是失望,这和那些阿谀奉承之言有何区别?亏她还以为无瑕是个独特的!端沁失落地起身告退,临走还不以为然地丢下一句“那就承真人吉言了”。
“真人刚才所言可是真的?还是只是在安慰公主?”不知何时姜枥出现在无瑕的身后,无瑕起身躬拜,姜枥示意免礼。
“公主若是肯信贫道之言,那贫道所言便是真的;倘若公主只当是戏言,那自然做不得数了。一切,全在公主自己……”无瑕意味深长的一席话点醒了姜枥,她只盼她的女儿也能尽早醒悟,好好过今后的日子。
“太后,奴婢见公主一出法华殿便往墨韵斋的方向去了,估计是询问小唐回信的事儿了。”霞影嬷嬷附在姜枥耳边轻声禀报。
姜枥朝无瑕一点头,带着霞影迅速离开了法华殿。在回永寿宫的路上姜枥才下达了指令:“那便给她个‘回信’,也好叫她死了这条心。”
原来,端沁一直对赫连律昂痴心不改,还欲于求靖王帮忙送一封八百里加急的羽毛信给他!好在信在交到墨韵斋侍卫小唐手里后被太后截获,结果信自然也就没有送出去。当然,端沁并不知道信被截下了,她还满心期待着意中人的“回复”呢。太后拦截了公主的书信,为了不让她起疑自然也是要按时“回信”了。
接到“回信”的端沁如霜打的茄子般蔫得快抬不起头来了,她心心念念之人对她是一如既往地果断绝情!其实她早该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早在他第一次拒绝她的爱意时就注定了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不会为她回眸。即便知道会自讨没趣,端沁还是写了这封信。她就是想让赫连律昂知道,即使他无意于她,即使她即将嫁为人妇,她的心里还是想着他、念着他,他最初的惊鸿一现便成了她心底永恒驻留的风景。小公主在那儿自怨自艾,却不知她手中的这封令她伤心欲绝的“回信”正是出自她生母的手笔。
与端沁一样坐立难安的还有另一位主角——准驸马秦傅。秦傅虽然为人老实谦和,但内心世界也是极其丰富的,他自少时便对府中的婢女子笑怀有不一样情愫,长大后更加确定这种情感是男子对心爱女子的思慕之情。即将成为新郎官的他心中却只想着未婚妻以外的女子,这对她是多么的不公平,对他自己又是何其残忍?
婚礼的前一天秦傅跟着秦殇进宫面圣,最后一次汇报婚礼的各项事宜。汇报完情况后,皇帝将秦殇留下来对弈,秦傅找借口溜了出来。他想都没想一路走到了尚宫局,他必须要再见子笑一面。
秦傅以修补玉佩为由见到了子笑,子笑见进来的是他还惊讶了一瞬。
“二公子?哦,马上就该称您为‘驸马’了,您大喜。”子笑笑意盈盈地将秦傅迎至上座,却对秦傅沉郁的脸色视而不见。
“别这样叫我,我不爱听!”秦傅赌气地坐在椅子上,故意不给子笑好脸色。
“好,那奴婢还叫您‘二公子’。听说二公子是要找奴婢修补玉佩?不知是什么样的玉佩,可否拿出来给奴婢一瞧?”子笑虽表现得恭敬温婉,但是言语间尽是公事公办的做派,更是将秦傅气得不轻。
“子笑,你少装腔作势,你明知道我不是真的要修玉佩!”秦傅随手将系在腰间的红玉鸳鸯佩摘下搁在桌子上。
“奴婢可什么都不知道呀!”子笑一副十分意外的模样,说着还拾起桌上的玉佩举到眼前看了看,完好无损。于是她将玉佩放回原处,微笑着抗拒与他直面交谈:“二公子,您的玉佩完整无缺,奴婢看不出哪里还要修补。许是奴婢学艺不精,不如奴婢将吕司珍请来为二公子验看?”
秦傅恨恨瞪了子笑一眼,拿起玉佩便朝地上掷去,只闻叮当一声脆响,玉佩堪堪从正中央裂开成两半,一对鸳鸯天各一方。秦傅看着碎裂的鸳鸯佩一时间竟也怔住了,良久才涩涩地开口:“这下子是真的坏了……”
子笑躬身拾起玉佩,无奈道:“二公子放心,奴婢定将玉佩修缮妥当,等修好了便着人送去您府上。”
“罢了,老天都不允这对苦命鸳鸯合在一块,还修它作甚?”秦傅显得十分沮丧。
子笑见他流露颓废之态难免心有不忍,语重心长地安慰道:“老天不是不让它们在一块儿,说不定是想以另一种方式让彼此获得更好的结果。您看,这鸳鸯佩恰巧从正中劈开,一分为二得如此浑然天成。若是夫妻二人各执一端,合起来又是完整一体,比喻夫妻同心也不失为美谈啊!”子笑所谓的夫妻自然是指秦傅和沁心公主。
“可惜,我与心爱之人做不成夫妻了……子笑,我……”秦傅还欲表白却被子笑用手轻轻挡在他的嘴边。
“二公子切不可胡说!您与公主乃是天作之合,奴婢是真心替您高兴的。”子笑的目光难得变得温柔,她怎会不知秦傅对她的感情?只是对于这份沉重的感情她实在难以回应。
子笑的手掌离他的唇瓣不过一指之隔,秦傅真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吻上她的指尖,告诉她他已爱慕她多年,他想娶的人一直是她!只有她!可是对着子笑水波漾漾地明眸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的眼眶瞬间湿润了。秦傅很后悔,他恨自己的懦弱,为何不敢早些对她表明心意?若是在她入宫前就像她坦白,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秦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双手紧握住子笑的手,痛苦道:“可是我并不爱公主!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我不快乐!”
子笑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静静地回握他的手,她手掌上的薄茧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子笑掩饰起眼中的哀戚,坚定地回望秦傅道:“二公子您看,我们是多么的不同。奴婢的手干燥而粗糙,这是一双久经磨砺的手,它是不能与公子这样温暖干净的手相握的!您这样的手就该捧着一双纤嫩的柔荑……”子笑托起秦傅的手掌将鸳鸯佩的两瓣合在一起放于其中,露出真诚又明媚地笑容:“您值得更好的……”
“子笑!我不……”秦傅还想再次抓紧子笑,可是子笑比他更快一步地收回了手并迅速退开几步,他们之间又退回到最安全的距离。
子笑认为她的拒绝之意已经委婉地表达得很清楚了,相信秦傅也已经完全领会了,她不愿再多做纠缠:“二公子,您进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还是早些离去吧。毕竟明日就是您的大喜之日,还应当回去好好准备一下才是。”话毕还恭敬地屈身行了一个送客之礼。
秦傅见她推拒之意愈甚,又是伤心又是羞愤,一甩袖子恼怒而去。子笑等他走远才算松了一口气,她默默地攥紧胸前的衣襟,贴身的里衣下面有一枚对子笑意义重大的吊坠……“对不起了,二公子。奴婢心里的位置已经被一个更重要的人占满了……”子笑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