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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镖局的后门打开了。
夜风夹着浓郁的血腥味迎面拂来。
楚蓁一眼就看到门后的青石板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形容可怖的尸体，有的胸口插着羽箭，有的一刀被割喉，有的被拦腰砍成两截……
楚蓁静立原地，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前方，右手背于身后，同时娴熟地调动自己的空间。
掌心的叶形胎记一热，一把短剑出现在她手中。
她紧紧地握住剑柄。
“哒哒……”
门后响起了细微的声响，渐渐朝这边靠近，也越来越清晰。
这是她这段日子每日都会听到的声响——
轮椅的滚动声。
半空中的黑鹰承影双爪紧紧抓着它的猎物，宽大的双翅展开，尖喙间发出一阵狂傲的长唳声，直冲云霄。
楚蓁恍然未闻般，小脸上露出微妙的复杂表情。
很快她就看到黑暗中亮起了一团光，裴旭之不疾不徐地推着裴锦之的轮椅进入她的视野。
旁边，那名叫寒影的暗卫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莹莹地照亮了四周。
轮椅上的裴锦之照旧是一袭宽松的白色道袍，暖橘色的灯光在他周身笼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如玉似雪。
他与她隔着一道门槛，四目对视。
“你回来了。”裴锦之施施然抬起一双凤眼，笑容温和，彬彬有礼，似乎没看到楚蓁身上那身夜行衣。
乌黑的瞳仁里时时缀着春风般暖熙的笑意，在灯火下皎如银月，美得令人心动。
让人不由眼前一亮，仿佛置身星楼云台般，一下子忘了这周围满地的尸身以及横流的鲜血。
“……”楚蓁一时无言以对，心里有一个小人愤而掀桌。
这种仿佛妻子在外花天酒地地鬼混，夜半归家却被丈夫抓个正着的感觉，实在是让她尴尬得脚趾抠地，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他们今晚的计划，她肯定会挑下半夜去办她的事。
轮椅后方的裴旭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楚蓁，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很想问楚蓁方才去了哪儿。
这时，黑鹰从高空俯冲了过来，两爪一松，得意洋洋地把那头猎隼抛在了裴锦之与楚蓁之间的地面上。
那猎隼早就没了生息，暗褐色的眼珠子瞪得大大，黯淡无光。
楚蓁的尴尬也只是那一瞬，被承影这一打岔，已经恢复了自然，默默地将右手的那把短剑又收回到空间中。
屈指放在唇边打了个长音的口哨。
黑鹰立即闻声飞来，收起翅膀，潇洒地落在了她纤瘦的左肩上。
那威武冷傲的黑鹰与纤弱柔美的少女形成鲜明的对比。
“乖！”楚蓁顺手摸了摸黑鹰油光水滑的黑羽，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了。”
楚蓁果断地打算遁走，可步子还没迈出，门内就传来一个陌生粗犷的男音，满含笑意：“师兄，这位就是小师嫂吗？”
话语间，一个身材健硕、双目炯炯有神的蓝衣青年从黑暗中走来，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裴锦之的轮椅边，步伐沉稳矫健。
他右手握着一把长刀，那寒光闪闪的刀刃沾染着殷红刺目的鲜血。
鲜血“滴答滴答”地落在了青石板地面上。
楚蓁不认识此人，却认得他手里的刀，她下午在演武场见过这种刀。
这是长风镖局的刀。
也就是说，裴锦之的这位师弟是长风镖局的人。
合理。
镖局的人为了护镖走遍大江南北，听说，镖主只要出得起银子，长风镖局的人连旁人不敢涉及的西北沙漠、西南的十万大山也敢闯荡。
他们有这种底气自然不是凭一腔热血，是有所倚仗的。
见楚蓁的目光落在那染血的刀上，蓝衣青年生怕吓到她，连忙将刀收入了鞘中，拱了拱手：“失礼失礼。”
“小师嫂难得来我长风镖局，我本该在白天好好给小师嫂见个礼的。”
“小师嫂没受惊吧？”
“无妨无妨。”楚蓁很是随和地摆摆手，双手握成一对白胖小馒头也对着来人拱了拱，很有几分江湖义气地说道，“阁下就是奚少主吧，久仰久仰。”
她肩头的黑鹰抖了抖翅膀，染血的尖喙发出咕咕的声响，似也在与来人打招呼。
对于楚蓁一语道破这位奚少主的身份，其他人倒也不意外，毕竟奚镖头成名三十年，就算再驻颜有术，也不该这么年轻。
奚少主听无虚道长说过一些楚蓁的事，此刻得见真人，心下略略吃惊。
他们做护镖生意的，素日也见过那些个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姑娘，个个娇贵矜持，柔弱易折，可眼前这个小姑娘身上既无乡野村妇的粗鄙，又无高门贵女的扭捏做作，一派落落大方，颇有种下一刻就能与人举杯对饮的侠气。
“小师嫂是个爽快人！改日我请你与师兄喝酒。”奚少主豪爽地笑了笑，又转头与裴锦之说起了正事，“师兄，孙晋鹏带来的人没留下活口，孙晋鹏已经放走了。”
“他伤了肺，即便这次侥幸苟活，怕是也寿数不长了。”裴锦之淡淡道。
他方才的那一箭伤了孙晋鹏的左肺，又不至于即刻致命，他要让孙晋鹏慢慢地去死。
奚少主沉声又道：“孙晋鹏这么多年都不曾露出马脚，这一回，他能上钩吗？”
裴渊、裴锦之父子暗地里查了近五年，几乎可以确信肃王与孙晋鹏之间应该还有一个堪称“纽带”的人物。
奚少主本打算好好审一审孙晋鹏的，可裴锦之要暂时留着孙晋鹏这条命，作为肃王案的人证。
“狗急跳墙，人不被逼到绝路，又怎么会放手一搏。”裴锦之淡淡道，低头理了理袖上的折痕，简简单单的动作由他做来便是这般赏心悦目。
但如此美人却是带刺的白玫瑰，所思所议的，尽是冰冷的人心权谋。
楚蓁感觉一股寒意从背脊的底端徐徐升起，有种莫名的庆幸与唏嘘：幸好她从没打算与裴锦之为敌。
“你们慢慢聊，我去给承影洗个脸。”楚蓁没什么诚意地找了个借口，根本不在意他们信不信，挥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