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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律法是律法,情理是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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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班头细细咀嚼着楚时聿的话,如醍醐灌顶般,全想明白了。

    现在仔细琢磨,他就发现钱管事的话根本站不住脚。

    试想倘若真的有贼搬走了仁心堂那么多药材,怎么可能无声无息,没制造出一点动静,没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呢!

    仁心堂的人睡死了,旁边的左邻右舍就听不到一点声响吗?

    原来这是长信侯府的那位侯夫人为了贪过世长嫂的嫁妆,在玩监守自盗的把戏啊!

    他就说嘛,望城在他们知府大人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一向太平安宁,怎么就突然冒出江洋大盗把仁心堂洗劫一空呢?!

    这是把自己当猴耍,还是当枪使呢?

    胡班头恶狠狠地瞪着钱管事,又掂了掂沉甸甸的袖袋,暗暗庆幸钱管事今早塞的这银锭子也够他请下头兄弟们喝酒了。

    否则啊,今天真是里子面子全都丢完了!

    钱管事被这凶狠的目光瞪得头皮发麻,只好无力地再次对着胡班头解释:“胡班头,你听我说,我真的……”

    胡班头不想听了,对着楚时聿、楚蓁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楚大公子,楚大小姐,今天真是得罪了,还望海涵。”

    说话间,他迟疑的目光在轮椅上的白衣青年身上停留了一瞬,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关于这位裴公子的消息传递给知府大人。

    楚时聿微微地笑,也抱了抱拳,冠冕堂皇道:“哪里哪里,是我楚家出了这等刁仆!实在是汗颜!”

    他说话的同时,还不着痕迹地对着楚蓁抛了一个眼色,意思是,大哥我这件事是不是办得很漂亮,是不是与你配合得很默契?

    他不知道仁心堂失窃案到底和妹妹有没有关系,不过这也根本不是重点,重点在于——

    有了今天的这茬,他们兄妹就师出有名了!

    更可以让他们那个二婶好好肉痛一回。

    漂亮!干得太漂亮了!楚蓁的颊边漾着浅浅的梨涡,一双杏眸似明月般清亮,流光溢彩,看得楚时聿心口暖暖的,一路日夜兼程的疲惫一扫而空。

    “那我就告辞了。”胡班头抱拳,又随意地拱了拱。

    “这位差爷请留步。”少女柔婉的声音蓦地响起,唤住了胡班头。

    胡班头又僵住,循声看向了几步外的虞晚晚,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有种微妙的不太好的预感。

    虞晚晚平静地说道:“家父抛妻弃女,我想随差爷去衙门击鼓告状。”

    此言一出,连虞似夫妇都是一愣。

    钱管事的脸瞬间更难看了,面黑如锅底,愤愤道:“逆女,我怎么抛妻弃女了,我与你娘是和离,我也把你托付给你祖父了。”

    “您已经十年没回过虞家村了……”虞晚晚又道。

    “那又怎么样?!”钱管事振振有词地说,“我在外辛苦打拼,才有现在的衣食无忧,你以为我不想投生在富贵人家,坐享其成吗?!”

    他这番话说得酸溜溜的,倒是让胡班头以及一众衙差生了几分心有戚戚焉的感慨。

    虞晚晚微微垂下眉尾,瞳孔又清又冷,似叹非叹:“您还是没变,总是这样怨天尤人……您说祖父偏心叔父,一心只供叔父读书,可明明是你好逸恶劳,嫌读书辛苦,不愿去学堂读书。”

    “你自己不想读,却也不许叔父读,明明叔父读书的束修全都是祖母辛辛苦苦刺绣挣来的钱,祖父名下的田地都被你从前做生意败光了。”

    “你还有脸到处说什么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虞晚晚不紧不慢地道来,三言两语间把她这个生父扒得干干净净。

    她知道叔父是个豁达洒脱的人,一心钻研机巧之术,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和闲言碎语,可是她受不了别人误解叔父。

    明明叔父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钱管事羞愤交加,梗着脖子怒道:“我是长子,你祖父的田地本就是我的,做生意自然有赚有赔,我是被人给坑了,又不是拿银子去赌博嫖娼放印子钱!”

    “你敢告我?我还要告你一个‘违犯教令’*!”

    钱管事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厌恶这个女儿忤逆他这个生父:是了,定是虞似撺掇她的!这个逆女就被虞似给养歪了!

    围观的其他人也是唏嘘。

    的确,钱管事人品是不好,可官府却管不了人品差。

    反倒是虞晚晚作为子女,按照律法,不得违反父母长辈的“教令”。

    而且,子女不可告父,否则就犯了亲告罪*。

    从出发点上,虞晚晚就注定输了!

    光是那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足以压垮她。

    律法是律法,情理是情理。

    钱管事的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虞婶子忧心忡忡,想劝和,却被丈夫按住了。

    虞似给了妻子一个安抚的眼神,他教出来的晚晚可不是什么柔弱的菟丝花。

    另一个在笑的人则是楚蓁。

    她与虞晚晚几乎成天黏在一起,两人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连弩、袖驽与火枪,但偶尔也会说些别的话题。

    比如律法。

    迎上钱管事既得意又冷酷的眼神,虞晚晚的眸子如一潭静水,清晰地倒映出他扭曲的面庞。

    “六年前,祖父过世,爹也不曾回乡奔丧,”说着,虞晚晚再次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胡班头,“差爷,这应该算是‘不孝’了吧?”

    此言一出,顿时就有了大杀四方的效果。

    方圆几丈瞬间一片肃静。

    钱管事似被一刀子捅进了要害,差点没虚软地倒在地上。

    中原素来重孝道,无论是大祁朝,还是往前数个朝代,不孝罪皆是重罪,“闻父母丧而不举哀”便属于此例*。

    钱管事犹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外强中干道:“逆女,你犯了亲告罪,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亲告罪同样是不孝罪,按照《祁律》,那也是要处以三年徒刑的。

    虞晚晚要是告他,那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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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备注:以上关于不孝罪参考了《唐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