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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家妹妹,这是中泠泉水。”裴锦之一边给他自己也沏了杯茶,一边对着楚蓁解释道,“素有‘天下第一泉’的美誉。”
“用中泠泉水沏出来的茶,茶味清香甘冽。”
他说话间,楚时聿如牛饮般一口将杯中的茶水灌了大半,眼角抽了抽。
他放下茶杯,很是热情地告诉妹妹:“蓁蓁,中泠泉水位于波涛滚滚的大江之中,江水湍急,汲取泉水极为不易。”
语外之音是,瞧瞧,这小子是不是穷讲究?
可惜,楚蓁根本没听出来,又浅啜了口茶水,品味着茶水的甘洌醇美。
三个人谁也没急着说正事,可越是这样,三人的心情便愈是凝重。
一股沉凝的气氛萦绕在淡淡茶香之间。
等喝完这杯茶,楚时聿也差不多心里有数了:他们在徐州上漕船前,他特意私底下警告过裴锦之,让他不要和妹妹说他们对陆家的怀疑。
现在看来,裴锦之这厮终究没能管住自己的嘴。
楚时聿冷眼斜睨着裴锦之,唇角微挑,一方面是轻蔑,另一方面心底又有种压抑不住的自豪,他的妹妹聪明绝顶,连裴锦之都瞒不过她!
楚时聿笑得眉飞色舞,执起茶壶,给自己添了茶。
马车微微摇晃,可壶口斟出的茶水却不曾洒出一点。
“此行收获如何?”裴锦之冷不丁地问。
楚时聿执壶的手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将杯子斟满,长而凌厉的眉微不可见地压了压。
他什么都还没说,又似乎已经说了什么——
他带回来的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楚时聿没有回答裴锦之的问题,反而转头看向了楚蓁。
“妹妹,你可知道爹爹是怎么去世的?”青年平朗清越的声线此刻微沉。
自他们兄妹相认以后,楚时聿有意识地对楚北深之死避而不谈,逝者已矣,说太多也不过是徒增妹妹的惆怅罢了。
楚蓁摇了摇头:“不知。”
在小说中,没有提及这段剧情。
先长信侯楚北深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工具人,只有在提起裴、楚两家的亲事是由裴渊与楚北深定下时,以女主楚识玥的角度,稍稍地介绍了几句楚北深。
楚时聿以手指沾了点茶水,在小桌上随意地画了起来,寥寥数笔,山脉的形状便出来了。
“闽州多山脉,燕山就位于闽州中部。”
“十年前,爹爹赴京城述职,顺带护送闽州当年的漕银一起北上,这燕山便位于闽南到闽北的必经之路。”
“就在爹爹启程的前两天,恰逢燕山发生滑坡,堵住了山路,爹爹只能临时改坐海船从东海走……”
他又沾了沾点茶水,在山脉右侧画了海水的形状,以及一座岛屿。
他的指尖点着这座岛屿道:“这是瀛岛,那些倭寇海匪时常盘踞在岛上,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周而复始。”
“爹爹乘坐的那艘海船经过瀛岛边的这处海峡时,突然遭遇了一伙来自瀛岛的倭寇围攻,船毁人亡,三百万两漕银亦沉入大海。”
“只有三五个士兵侥幸在海上漂浮几日后,被渔民发现,幸存下来。”
“朝廷派兵在海上捞了几日,还去了一趟瀛岛,既没能找到倭寇与漕银的线索,也没能打捞到爹爹的尸身……”
说起这段往事,楚时聿平日里总是玩世不恭的面庞上露出罕见的肃然,更有掩不住的哀伤。
他三岁丧母,八岁丧父,从此偌大的侯府只有他与楚识玥相依为命。
然而,天意弄人,上天又跟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楚识玥根本就不是他的妹妹。
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在他心口翻滚了一周,右手无意识地握成了拳头。
楚蓁又呷了口茶水,口中甘冽的茶水隐约多了一丝涩味,问道:“那爹爹的尸身……”
“府里也专门派了人去海上打捞,却始终没有找到……”楚时聿苦涩道,“京城那个是爹爹的衣冠冢。爹爹在世时就常说将来要与娘亲合葬,我就将他的衣冠与娘亲的尸骨合葬在了一起。”
马车内静了一静。
外头街道上的语笑喧阗声显得愈发嘈杂,那一下下的马蹄声似声声落在了人心头。
楚时聿举杯将刚斟好的那杯茶又一口气饮尽。
接着,他就将目光转向了坐在他对面的裴锦之:“当年在那场意外中存活下来的闽州卫官兵一共才四人。”
“一个参将,三个普通士兵。”
“我找了家父从前的旧部帮我查,那四个人现在都死了。”
“那个刘参将在当年的意外后,就从军中退了下去,带着一大笔银子回老家做了个富家翁,一年后他得了一场急病去了。”
哪怕楚时聿没说,任何人也能猜到刘参将的这笔银子来路不正。
裴锦之没再说话,优雅地饮着茶水。
“大哥,”楚蓁想了想,一语中的地点在了关键,“为什么你怀疑爹爹的死与陆家有关?”
楚时聿苦涩一笑,艰声道:“当年本该负责护送漕银北上的人应该是外祖父,因为外祖父抱恙,父亲想着左右他要北上述职,干脆就接过了这桩差事。”
自父亲过世后,叔父承了长信侯爵,他也不再是长信侯世子。
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侯府变了。
叔父待他好,又防着他。
他们兄妹在侯府格格不入,但陆家不同。
这些年来,陆家一直待他们兄妹很好。
外祖母每年都会接楚识玥和他到闽州小住,他曾以为是外祖家怜惜他们兄妹早失怙恃,以为是外祖父内疚父亲因他而死。
可现在,楚时聿却不得不设想别的可能性。
只是想想,就令他心如刀绞。
害死父亲的凶手会是外祖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