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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姐裴如茜亭亭而立,略有些同情地看了眼对岸的那具尸体,心里暗道:这还真是应了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若非这人杀狼取牙,又怎么会招来狼群的报复!
“……”猢狲少年欲言又止。
他们与京城长房的人并不熟,像裴如茜与裴如绯这对双胞胎从前也只去过荆州老家两三次,根本没说过什么话。
也是到今天,他才知道这对双胞胎简直天壤之别,妹妹可以扛着大刀砍狼头,而姐姐瞧着饱读诗书的样子,却是……
“四妹妹,”裴如丹从后方走了过来,拍了拍裴如茜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食过人血人肉的狼,一旦开过荤,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永远会怀念人肉的滋味。”
这番话是之前他们在兖州遭遇一伙流匪后裴如丹告诫裴如茜的话,当时是以狼喻人,此时再品,显得意味深长。
“可是……”裴如茜拧了拧秀气的柳眉,总觉得裴如丹的话不太对。
那伙流匪拦路抢劫,早就杀人无数,失了人性,确实不值得怜悯。
可这些野狼本来安安稳稳地生活在山里,若非韦二昌和他哥哥跑去猎狼,狼与人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的。
裴如丹一看就知道这丫头在想什么,叹息道:“狼最是记仇,今天就算我们放过它,逃走的狼也随时有可能回来复仇。”
有的仇一旦结下了,便是不死不休!
人与狼是如此,人与人也是如此。
一旁的裴敬衍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老四两口子死得早,四房的几个孩子平日里衣食无忧,但终究缺了父母的管教。
茜姐儿这丫头自小喜欢读书,也因此,跟她祖母还有二房的人走得更近点。
他从前觉得这丫头挺乖巧的,多读书总没坏处,没想她竟然给读傻了。
现在一家子终于安定下来,他得设法好好扳正这丫头的性子才行。
裴如茜揉了揉手里的帕子,并没有被裴如丹说服。
大姐也说了是“有可能”,可在她看,狼群今天已经元气大伤,最多也就逃走一两只。
《孙子兵法》有云:穷寇莫追。
狼若是被逼上绝路,情急反扑,岂不是弄巧成拙?
她心里不赞同,但又想着长姐如母,在这么多人跟前质疑长姐,有失体统。
楚蓁轻飘飘地朝裴如茜快绞成麻花的素手扫了一眼,一看就知道这丫头不服气,冷不丁地喊了声:“小白!”
原本闲着无事在舔毛的白毛团子闻声看来。
楚蓁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朝裴如茜一指。
“吱!”白毛团子精神抖擞地应道,下一刻,如一道白色的闪电般朝裴如茜蹿了过去,小嘴嗷呜张开,露出满口的尖齿。
一瞬间,长相可爱的毛团子变得有些狰狞可怕。
裴如茜平日里只看过这只小白貂软萌的样子,觉得它就像那只三花奶猫一样无害,却没想到它还会有这种凶狠的样子。
“啊!”她吓得瑟缩起了娇躯,花容失色地低呼了一声。
小白貂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裴如茜根本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满口的尖牙朝自己的脖颈咬来……
但那口尖牙在距离她半寸的位置停下了,喉间发出错愕地“吱吱”声。
后方的楚蓁随意地扯了一下系在小白貂脖子上的银色丝绦,白团子便被生生扯了回去。
它相当灵活,在半空中一个后空翻,就轻盈地落在了地上。
“吱吱吱吱……”
它怒了,仰着头,愤愤地对着楚蓁抗议了一番,意思是,不是你让我咬她的吗?!
楚蓁便摸出一颗翠绿的青枣抛给小白貂,小白貂捧着那颗被加了灵泉水的枣子“嘎吱嘎吱”地啃了起来,吃得津津有味。
楚蓁幽幽叹气,对着裴小九叮嘱道:“小九,小白‘野性未驯’,你想养它,就得将它看好了,免得不小心伤了人。”
“否则,人家就该上门找你负责赔银子了!”
裴小九觉得自己懂了,又似乎没懂,但他向来听二嫂的话,卖乖地点点头:“我记住了!”
裴如茜气怒交加地瞪着几步外的楚蓁,泛白的小脸上一时青,一时白,听出楚蓁这番话意有所指,分明有指桑骂槐之嫌。
她是在警告自己,今天她为狼说话,改日狼若是伤了人,对岸的人就该来找她讨说法了。
对岸的韦里正脸色同样不太好看,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觉得这裴家的姑嫂俩一唱一和的,分明是在演给自己看的,是在嘲讽自己呢!
韦里正重重一拂袖,也懒得再做表面功夫,对着村人们丢下一个字:“走!”
韦里正大步流星地朝韦家村方向走去,他的大儿子韦太康连忙跟上,还有些不甘心,忍不住嘀咕道:“爹,今天就这么……”算了吗?
“少说两句!”韦里正警告地瞪了长子一眼,略带着几分迁怒。
他本来没打算把事情闹那么大,是大儿子跑来说今天新来的这户裴家人都是坐马车来的,足足十几辆马车,瞧着阔绰得很;说若是让姓裴的这家子在横山村站稳脚跟,以后自家的风头怕是都要被姓裴的给抢走了,连他的里正之位说不定也会保不住。
最后这句话说中了韦里正最忧心的地方,听闻狗剩爹被狼咬死了,这才决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横山村的人统统赶走。
韦太康一脸的委屈:明明爹也是同意的,怎么就迁怒上自己了呢。
韦家村人呼啦啦地走了,很快,河岸边就空旷了不少。
天色昏暗,夕阳眼看着就要落下了。
三老太爷松了口气,招呼裴敬衍道:“大哥,这村子还有一半空着,今晚你们不如先随便挑几间屋子将就一下,明儿再好好挑。”
“咱们兄弟这么多年没见,今晚定要好好喝一杯。”
看着三老太爷笑得热络,二老太太不冷不热地插嘴道:“三叔家里有酒吗?”
她这话听着就有些阴阳怪气的,她的两个儿子不由露出几分尴尬。
“大伯父,”二老太太的长子裴涣连忙打圆场,“我前天从隔壁村打了点酒……”
话没说完,就被二老太太冷冰冰地打断了:“喝什么喝,还有什么好喝的!”
“我们家都被他们害得除族了,我没拿扫把打人都已经算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