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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宣默然无语。他没法插话,也不能插话。
朱瞻佑凌厉的眼神紧紧注视着李宣,“李侍读,本王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本王对你甚是仰慕,意欲……你看如何?”
李宣早就打定了主意。强敌固然不能轻树,但事关做人的原则,他岂能朝三暮四当那种摇摆不定左右逢源的龌龊小人,成为朱瞻佑实现野心的走狗?更何况,他很是讨厌朱瞻佑此人。
他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道,“李宣多谢燕王殿下的厚爱。但李宣既然已经成为东宫侍读,就是太子殿下忠诚不二的臣子。常言道,忠臣不侍二主,请殿下恕罪!”
朱瞻佑冷冷一哼,“如果你答应本王,将来本王登上皇位,你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本王甚至可以答应你,封你一个王爵。否则,就是本王的敌人。你知道,凡是与本王作对的人,下场注定会很惨,你可要想清楚了。”
李宣后退了两步,脸色因饮酒和情绪激动而变得涨红,“殿下,这是在威胁李宣吗?”
朱瞻佑狂笑一声,“本王看得起你,才请你过来,好好跟你商量。威胁?你值得本王去威胁吗?你对本王构成什么威胁了?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东宫侍读而已。在本王面前,你不过是一枚小小的棋子罢了。”
笑罢,朱瞻佑阴森而凌厉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投在李宣身上,“你难道不怕死吗?本王杀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不要以为,得了太子的宠信和父皇的赏识,你就有了护身符了,本王告诉你,即便是本王杖毙了你,太子也没有任何办法,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李宣蓦然哈哈大笑起来。死?怕死吗?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死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就当自己再次穿越一次吧。更何况,他绝对不会相信,他会因此死在朱瞻佑手里。朱瞻佑凭什么?就凭自己不肯给他当奴才吗?
李宣愤怒的眼神回击着朱瞻佑,身子在情急之间,居然向前走了一步,“生有何欢,死又何惧?要想让李宣出卖人格,任何人都做不到!”
朱瞻佑大惊,嘴唇有些颤抖,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到,李宣居然敢对他如此强硬。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刚刚中了解元,刚刚跨入仕途毫无背景的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来得这般的无畏的底气?
朱瞻佑渐渐回过神来,怒火高炽,手猛然在桌案上一拍,哗啦一声,杯碗茶盏倾泻下去,连菜肴一起贱了一地。
数名侍卫冲了进来。
朱瞻佑挥舞愤怒的双手,“给本王拿下!”
李宣急急倒退两步,从怀中掏出德宗所赐的金牌,高举在手中,“谁敢?皇上御赐金牌在此,尔等要造反吗?”
围上来的侍卫们脸色大变,忍不住收住脚步,向后退去。
朱瞻佑怒斥一声,“狂妄小儿,居然在本王面前卖弄御赐金牌!”
李宣冷笑一声,缓缓转过身来,高举金牌面向朱瞻佑,沉声道,“皇上金牌在此,燕王殿下难道不怕失了礼数吗?”
朱瞻佑气得手直打哆嗦,脸色苍白,五官扭曲,抽搐着,在摇曳的烛光下变得非常狰狞可怖。他倒是忘了,李宣手中持有德宗钦赐的金牌,有此金牌在手,还真无法动他半根毫毛,除非,他想造反。
李宣冷冷一扫那几个侍卫,“尔等见皇上金牌不跪,可是有谋逆之心?”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犹豫着,终于还是跪在了当场。
李宣转过身来,手中的令牌紧紧握在手里,沉声道,“燕王殿下,李宣就此告辞。顺便告诉殿下,李宣也并非不怕死,但李宣更怕失去自己的尊严。”
李宣高举金牌,昂首阔步,飞速地出了燕王府。
燕王府处在一条弄堂的尽头,李宣急急上马离去。要不是有德宗的御赐金牌,他这次就算是不死在燕王府,也要脱层皮。但即便是手中有金牌,此次与朱瞻佑算是结下了大仇,未来等待着他的又是什么呢?
说李宣不怕死,那绝对是假话。但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出卖的,如果连起码的人格都出卖了,活着也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有一些东西,是不能出卖的,这是底限。譬如爱人和亲人,譬如良知。而事实上,即便他怕死怯懦,成为朱瞻佑的人,也必将为他看不起,将来一旦他成事,必然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沦为可悲的牺牲品。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不能走这种可耻的老路。
更主要的是,他这样公开与朱瞻佑反目成仇,也是情势所逼,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绝非是一时的冲动和意气用事。朱瞻佑和朱瞻基的“对立”已经白热化,他除了答应成为朱瞻佑的走狗之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
为了尊严,为了一些不能放弃的东西,他选择了与朱瞻佑割裂的道路。他知道,自此刻起,自己只有竭尽全力帮助朱瞻基成功登上皇位、除掉朱瞻佑之外,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夜色如水,清冷的风伴随着马儿的奔驰而呼呼吹拂着脸颊。激动的情怀,渐渐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以贯之的理性和冷静,马儿的速度也放缓下来。
拐过一条巷口,一个秀丽的身影远远地站在幽暗的角落,疾呼道,“李侍读!”
李宣一惊,抬眼望去。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面蒙面纱,匆匆走到他的马前,伸出洁白如玉的小手,递过一封信函,低低道,“李侍读,速速将此信函交给太子,事关重大,请勿耽搁!”
说完,女子转身匆匆而去,隐入了黑暗的巷里,转眼消失不见。
李宣接过信函,扫了一眼,信函上,有三个秀丽的小楷,“太子启”。这个女子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等候自己?还要让自己给太子朱瞻基送一封信?重重的疑惑,一起翻滚着涌上心头。一时间,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仰起头,望着那满天的一空星斗,叹息一声,认准皇宫的方向,纵马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