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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墨氏一族惨遭灭门,年幼的墨梓棋被母亲藏于地窖之中才幸免于难。说起来也讽刺,本是神医之家的墨家竟然皆因为身中剧毒而亡。
墨梓棋被带到雪痕城时,楚微刚好尾随项鼎到大厅中。墨梓棋衣着狼狈,眸子暗淡无光,仿佛一具行尸走肉。她看着跟她年纪相仿的他,他坚强得很,遭遇如此变故竟没有流下一滴泪。
江城嘱咐大家对他多加照顾,于是大家都主动接近他,最为活泼的楚浪首先吃了闭门羹。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江寒微,你可以叫我微儿。”她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
他抬头看她一眼,双眼空洞无物,随即又低下头。
她深深地记住他当时的眼神,悲恸、迷茫、坚毅和愤怒都沉寂在平静的古波下。遭遇无视,她没有恼怒。
“九师叔身有残疾,门下未有弟子,而四师兄又出身神医一脉,自然是照料他的最佳人选。”楚微忆起往昔,最后付诸一笑,她凝视着墨梓棋的双眸。
她从未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她只是认为他无心练剑,旨在将墨家医术发扬光大,照料项鼎之余亦可磨炼医术,是一举两得的选择。进入雪痕城,他是最不用心练武的一个,她一直以为他已经慢慢淡忘仇恨,一心要当个普通人。但从今日他刺杀梼雾的举动来看,他非但没有忘记,反而时刻谨记。
灭门之仇怎么可能轻易忘记?他把这件事深深地埋在心底,独自承受。
“若你我还是七八岁时一定相信这个说辞,而你我都不是了。”他轻轻叹息,无奈道,“我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不宜加入雪痕城,但是城主师伯却执意要维护我……”
“微儿知道,你是怕仇人寻到你身上,会殃及池鱼,所以选择了没有威胁力的九师叔,所以……故意疏远我。”她咬咬唇。
项鼎只是雪痕城的一个废人师叔,不是代表雪痕城,如果仇家寻仇也只会将所有怨恨发泄到墨梓棋一人身上,而不会殃及整个雪痕城。
当然,他也担心他到时找仇人寻仇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怕楚微会伤心难过,所以他选择独来独往。
墨梓棋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但从他失了光芒的眸子从而知道事实就是如此。
换做以前她定然无法理解,可此时她的作风跟他无异,其中的无奈和痛苦只有当事人才懂得。
“微儿,师兄知道你此刻的处境与我差不多,所以想回来就回来吧。”他理解地说。
“四师兄!”她惊喜地看着他,从他口中确定了他并非是无故疏远她,她心中倍感欣喜,“微儿知道。”可是,都回不去了。
她逃避式地看向远处,树叶青翠,在黛绿色的山脉的映衬下。
“跟在你身后的男子是何人?”墨梓棋想起了当时跟在她后面的秦虬,她一贯独来独往,身边突然出现的男子自然引起他的警惕,毕竟是自己呵护了十几年的小师妹。
“他自称是玲珑城的十六弟子。”
他点点头,语气淡淡地说:“莫要跟他走得太近。”
……
与墨梓棋告别后,她不急着回神木宫,而是到了玲珑城。
再次来到摘星院时,夜色渐浓。院内陈设与当年无异,只是桃树长得更高了。
她的指尖轻轻地滑过石桌,抬起手看了看。因为秦虬回了玲珑城的缘故,院内打扫得一尘不染。
在跟以往相同的时间,院内没有奏响天籁之音,反而因为少有人光临而显得格外寂静。看来顾奚风真的跟秦虬说的一样,已经病重到没有再吹箫。
窗户映出一道清瘦的剪影,静静地端坐在桌前,看着烛光熠熠,偶尔因为咳嗽身子微微颤抖。
还真是个不听从医嘱的人,也不知躺在床上安心休养。楚微暗自嘀咕。
“是你吧?”屋里人的声音低而不沉地传入她的耳际。
她一怔,她已经很小心了竟还被发现?莫不是他在试探?她决定还是不要开口,也许他是一有风吹草动就喊出这句话。
剪影动了动,头微低,大抵是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失落。
“咳咳……”
他咳得剧烈,每一声咳都牵动着肺腑,他极力压抑住咳声,因为没有得到舒缓而咳得越发剧烈。
她眉头紧皱,身子却没有移动半分。
“若是你不想说话,那便不说吧。咳,近来身体不适,没有机会学习新的曲子,不如我再给你吹一曲《考槃》。”待他缓过气来,他缓缓开口。
原来他真的察觉到她来了。
一直以来,她将他当做孱弱的病人,却忘了在生病前他是个武术奇才,他的内力一直都在精进,只是无法展示在外人面前。
他拿起箫,正慢慢地伸向嘴边。
“不必了。”她担心他会伤及元气,一时忘了不做声的决定,连忙阻止。
她此程并非来听曲,而是担忧他的病情。他的身体确实不如以前了,但暂时生命无忧,她放心了不少。她原想悄悄离开,不料还是被他发现。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滞,手似乎也更瘦了。
他扬起一丝笑容,不管是何种缘由,她终于来了,终于肯理会他了。
“姑娘还是怪我当日说了那样的话?”他放下箫,“是我太鲁莽了,未考虑周全。”
她不想让他为难,于是轻快地回答:“今日我未带来美酒糕点,吃白食可不是我的做事风格。”
“无妨,姑娘几时来我都欢迎,不必特意带礼物。”他轻轻地笑了笑。
“你身体有恙,当多加休息。”她不是因为以前的事而拒绝,而是不想他太操劳。
“秦师弟从漠北替我寻得龙舌草,已按照药方煎了几服喝下,再者又有品姑娘照料,我不会轻易死去。”顾奚风不以为意地说。
“曲子先欠下,等你病情稳定后再还回来。”
“一切皆依姑娘。”许久,他颔首。
两人如阔别多年的挚友交谈着,她跟他讲在江湖中的趣事,谁都没有提及当年的事。
“姑娘。”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将她叫住。
“嗯?”
“姑娘可否还像以前一样,得空便多来走动?”他的语气带有恳求,又有怕她不同意的担忧。
在漠北的途中,秦虬提起过他的病情,即使是得龙舌草服下,品轻茗说他也只能多活个两三年。他该是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才提出这样的请求,原来时光留给谁的时间都不多。依他们之前见面的频率,三年时间也不过只能再见五六次。
“好。”她望向窗边的剪影,露出笑容,“阿微,我叫阿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