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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清泠,宋临照站定在一处院子前,石板台阶上树影婆娑,他皱了皱眉,立刻施展开轻功飞向院内。
院内静悄悄的,宋临照勉强平息住心中的不安,速度不由得放慢,一间间房开始寻找。
这院子很小,宋临照很快就找到了最里面的一间房,还亮着灯。他眯了眯眼,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瞬间便站在了门外。
屋内灯光昏黄,一道颀长的身影落在窗户上,宋临照知道这并不是老头子,那么他去哪儿了呢?
“你是何人?”背后忽然出现的声音让宋临照微微一惊,身后的人靠这么近他才察觉,这世上没几人能达到这样的程度,他几乎没有多想便拔腿就跑,然而这时门忽然打开,孙弦寂看到宋临照不禁皱眉,再看到另一人,神色又是微微一变。
他的身后,苏陵陵揉着额头走了过来,看到二人,表情变化和孙弦寂如出一辙。
宋临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想要解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而苏陵陵看向他的眼神里,也由惊讶转变成了怀疑,最后成了确切的怨恨。
“刚刚,是你干的?”苏陵陵没顾得上招呼另一人,只冷冷盯着宋临照问道。
宋临照下意识地摇头,“不是……”
苏陵陵正要开口,另一人却忽然惊呼一声,不顾挡在门口的孙弦寂和苏陵陵就往里冲去,孙弦寂随即转身,只见一道黑影撞破了窗户飞了出去,而正是这一瞬间,宋临照也找到机会,轻功施展到极致,迅速离开了院子。
“前辈!”孙弦寂这才出口喊道。
站在床边的,正是之前在悬崖下遇见的奇怪老头,他此刻正凝神盯着床边的屏风,孙弦寂狐疑地看了屏风一眼,道:“前辈,那屏风可有什么问题?”
老人撇了撇嘴,“屏风倒是没问题,是躲在屏风后面的人有问题。”
孙弦寂这才想起之前出现的响动声,仔细一闻,房中还有一股奇异的香味,他捂住口鼻,眉宇微皱,道:“多谢前辈,不知前辈可看清了刚刚那人是谁?”
老人大大咧咧在桌边坐下,摇头晃脑道:“没看清。”
苏陵陵刚刚见到宋临照的一瞬间便想到是不是宋临照对齐凤栖下的手,她知道宋临照不是什么好人,但她想他毕竟是喜欢自己的,应该不会对自己身边的人下手,没想到——
她之所以气愤,其实是在气自己,气自己居然有点相信了宋临照。
她站在门口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高悬的明月,低声叹了口气,合上门,走进屋中。
面对曾经帮过自己的老前辈,苏陵陵整理了一下思绪,哪怕知道屋中光线昏暗,还是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神色,轻声道:“方才的事谢过前辈了,不知前辈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老人嘟起嘴,吹着胡子道:“还不是这小子,不是说了会回去看我的吗?这么久都不来,想死我这老头子了!”
孙弦寂一脸错愕,随即脸上露出歉意的表情来,微微拱手道:“抱歉,近日事多,忘了此事,等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晚辈必定备厚礼去看望老前辈。”
老人毫不客气地呸了一声,“小孩子家家能有什么事?”拿起桌上的茶壶,就要往杯子里倒茶,孙弦寂正要说茶水凉了为他换新的,然而老人倒出来的茶水却是热气腾腾的,不禁吃惊,这人的功力竟达到了这种地步么?竟能加热凉水?
老人喝了一口茶,咂咂嘴,站起身再次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齐凤栖,道:“你小子上次冒着性命危险去取赤鹰胆,便是为了救他么?”
又凑近去,噘着嘴闻了闻,啧啧叹道:“赤鹰胆这么珍稀的药材,你居然把人治成这样,我起初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蠢呢?”
孙弦寂一时无言,苏陵陵不禁叹气,上前一步解释道:“前辈你误会了,弦寂先前取赤鹰胆要救的人是一位姑娘,并非床上的人,床上的人是小女子的师兄,如今已经毒入五脏,药石无医——”
说到这儿苏陵陵不禁喉头一哽,再也说不下去,孙弦寂皱眉看了她一眼,眼中划过一抹心疼。
“前辈,您说过您是医圣,不知您可否有法子救救他?”孙弦寂试探着问道。
老人轻哼了一声,花白的胡子翘了起来,噘着嘴道:“我先看看。”
说着坐了下来,伸手便抓过齐凤栖的手腕,替他把脉。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孙弦寂和苏陵陵不禁提着一口气,而老人的神情却是越来越严肃,二人的心中升腾起绝望,苏陵陵握紧了拳头,即使是在昏暗的房中,也可以发现她的脸色白了几个。
老人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看了二人一眼,忽然叹了口气,道:“他中的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现在这一口气也只是靠之前习武的好底子支撑着,但也没撑不过几日了。”
看着两人愈发难看的脸色,老人反倒咧嘴笑了,转身拍了拍孙弦寂的肩膀,笑道:“不过老头子我这医圣也不是白叫的,虽说没有生死人肉白骨这么夸张,但但凡有一口气,就没有我治不好的人。”
失望过后巨大的惊喜让孙弦寂和苏陵陵喜不自禁,二人忍不住欣喜地抱在了一起,忽然注意到老人家正一脸欣慰地看着他们二人,孙弦寂立刻反应过来,松开了苏陵陵。
苏陵陵眼中划过一抹失落,但很快就被齐凤栖能救的欣喜冲下去了,她看了床上的齐凤栖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动人的弧度,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提起裙子,在老人面前跪了下来,郑重地磕了一个头,“小女子在此替师兄谢过前辈,待师兄身子好了,前辈若有什么要求,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小女子定万死不辞!”
孙弦寂看到苏陵陵这样不禁心中一涩,苏陵陵这么骄傲的人,竟肯为了齐凤栖向他人下跪,她虽然看起来冷清冷血,实际上却最是重情重义。
老人扶起苏陵陵,“不早了,你们且回去歇息吧,我得先回一趟千绝崖取些药材,一日后我便回来。”
孙弦寂点点头,道:“我送您出去。”
老人摆摆手,“不用了,你别麻烦,我自己会走。”
送别了老人,月光已经暗淡了下去,东方已经出现了隐隐的白色,天快亮了。
而另一边,阿瓷已经弹了一曲又一曲,在不同的男子间曲意逢迎,故作媚态,眼前的这些男人都色眯眯地盯着她的脸,亦或是她胸前坦露的那一片雪白,她打心底里觉得恶心,笑容却愈发地灿烂,脑中浮现的,是孙弦寂那双干净的眼睛。
胸中堵得慌,阿瓷松开手,琴声戛然而止,热闹的大厅里忽然安静了下来,阿瓷站起身,底下一名男子扯着公鸭般的嗓子叫道:“阿瓷姑娘怎么不弹了?我们可还未尽兴呢!”
阿瓷逼着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几分虚弱几分娇媚地道:“抱歉了各位爷,阿瓷无用,已经累了,先下去歇息了,让各位姐姐陪你们吧!”
她敛了敛衣袖,朝着众人施施然行了一礼,转身下台。
董明兰看着阿瓷略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禁担忧道:“阿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这一句关心让阿瓷瞬间就红了眼睛,她死死咬住嘴唇,笑得眉眼弯弯,“没有不舒服,只是弹了这么久的琴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了。”
说完不敢再看董明兰,侧过身与她擦肩而过,走向自己的房间。
进入房间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滴落下,嘴角却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她确实是害了相思病了,她此前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一辈子从娼的打算,却原来连卖艺这几天都支撑不住。
若是没有遇见孙弦寂,或许一切都不一样吧,因为遇见了最美好的,所以才会念念不忘。
阿瓷不敢哭出声音,怕董明兰发现会担心,她扶着门支撑着站起身,走到梳妆台边,开始卸妆,将头上的红色牡丹摘下,一头青丝倾泻而下,遮住小半边脸,通红的眼眶内,一双黑眼珠子空洞无物,脸色惨白如鬼。
她长叹了一口气,拿起梳子梳理着这乌黑的发丝,三千烦恼丝,若是真能斩断就好了。
不知他和苏陵陵现在怎么样了?
一想到苏陵陵,阿瓷很快便又想到了齐凤栖,他呢?
阿瓷心中揪地一疼,她忽然很想去广陵看他们,无关风月,仅仅只是想去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之前和他们去参加武林大会的日子,让她见识到了风云变幻的江湖,前一刻还是是活生生的人,下一刻就有可能变成尸体。
或者,像齐凤栖那样,生不得,死不成。
阿瓷打开自己的首饰盒子,老鸨子为了她还是贴了些钱的,替她置办了些首饰,阿瓷看了看,省着点用还是够她去广陵了的。
她站起身,但立马又想到了董明兰,她走了,自己的娘怎么办?
阿瓷烦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就这么纠结着,一夜竟悄无声息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