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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弦寂从外头回家的时候,和正要离开的司徒恪撞了个正着。司徒恪客客气气地朝他作了作揖,孙弦寂也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多给他一个字便要回自己院子去,司徒恪却忽然叫住了他,孙弦寂转过身,没什么情绪地问道:“司徒大人还有事什么事?”
司徒恪又是一拱手,道:“在下知道世子听不进在下的劝,但是还请世子做事的时候为王爷考虑一下,王爷年纪也大了。”
“我爹年纪大了,但是也不算老,心眼明净,多谢司徒大人关心了。”孙弦寂当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不动声色地驳了回去。
司徒恪只是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孙弦寂本打算直接去看辞镜的,但犹豫了片刻,脚下转了个弯,往孙龙祢的书房走去。
孙龙祢当然不是真的打算给孙弦寂做鱼,他是为未来儿媳妇做的,现如今已经悄悄吩咐翠微端过去了。
辞镜看着翠微送过来的酸菜鱼,一时没弄明白是个什么意思,瞪着那躺在碟中,身上被划了数道,上面堆满了红椒白椒姜丝香葱的鱼,眨巴炸吧眼,不敢置信地问道:“这真是王爷为我做的?”
翠微抿着嘴笑了笑,“确实是王爷为姑娘做的。”
辞镜捂了捂胸口,一脸的受宠若惊,“我的亲娘,这,这叫我怎么敢吃?这,这,你快端走吧……”辞镜颤着手指指着鱼,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翠微道:“这是王爷亲手为姑娘做的,姑娘让奴端到哪儿去?”
辞镜深呼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脚边的胖狐狸琉璃,思考着狐狸吃不吃鱼的。
思考了片刻,她还是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开吃,不就是条鱼么?难道吃了他做的鱼,还要做他的儿媳妇了不成?
诚然外头的孙龙祢就是这么想的。
“弦寂,你过来。”孙龙祢看到孙弦寂一推开门便朝他招了招手,孙弦寂将门合上了,走过去道:“今天司徒恪来找你,可是有什么事?”
“他没什么事,就来和我下了两盘棋,我今天让他替我尝了尝鱼,他吃了鱼后便魂不守舍的,不知在想什么,我都要怀疑我做的鱼有什么夺魂的作用了。”
孙弦寂嘴角抽了抽,“好端端的你做什么鱼?嫌府里厨子做的不好?”
“我闲的。”
“……”
孙弦寂淡淡瞥了孙龙祢一眼,孙龙祢道:“其实我是给我未来儿媳做的,司徒恪过来了,我便顺便让他尝一尝罢了。”
孙弦寂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未……未来儿媳?
孙龙祢看到自己儿子脸上那微妙的表情不禁心情大好,抱着手臂往椅子上一靠,道:“我刚刚已经吩咐翠微送过去了,那丫头现在应该已经在吃了,你等会早点过去说不定还能吃到一副鱼骨头。”
孙弦寂:“……”
“爹你……”
“我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你这么巴巴地对人家姑娘好,做的都是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那还不是我孙家的准儿媳?”孙龙祢拿起笔架上一只狼毫便朝着孙显肌扔过去,孙弦寂接住了,表情有些怔愣。
“你长到这么大,爹从来都没怎么管过你,爹知道你做事有自己的分寸,爹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也恨不得能结交天下人——”
“我没想结交天下人……”
“别打岔!”孙龙祢没好气地喝道,“爹当年遇到你娘,也恨不得能全部身家性命交付之,你娘当年也是个风华正茂的美人儿,不然怎么能生出你这人模狗样的儿子来?”
孙弦寂:“……”
他爹今天是喝多了么?
孙弦寂这才腹诽完,孙龙祢便稍微一弯腰,从脚边捞起两只酒坛放在了书案上,一掌轰开了泥封的盖子,一只给孙弦寂,一只自己拿着。
孙弦寂接过了,道:“爹你今天受了什么刺激?”
“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孙龙祢叹了口气,“你若是能和那丫头修成正果,你爹我也好安心下去见你娘了。”
“说起来你娘,和那姑娘性格也有些像,年轻的时候一股子机灵,尤其是眼睛,我第一眼瞧见那姑娘的时候,便觉得十分熟悉。”
孙弦寂这才想起他自己刚认识辞镜的时候,也是一阵莫名的熟悉,原来是因为辞镜有一双和他娘肖似的眼睛。
孙龙祢连喝了几口酒,脸色已经微微泛红,孙弦寂没有说话,孙龙祢又继续道:“你娘是江南大户人家的小姐,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闯荡江湖,走到东南沿海一带,听说我在那一带颇有些名气,便巴巴地跟着我。”一说到这儿,孙龙祢眼中带了几分甜蜜的迷离,好似当年那个穿着黑衣黑裙的小姑娘又站在他面前了一样。
“你娘还未嫁给我之前喜欢穿黑色的衣裙,我觉得奇怪,别的像她那个年纪的姑娘,哪个不是穿的跟花儿一样,就你娘不爱打扮,仗着天生丽质,穿黑裙子也招人得很,我问她为何偏爱黑色,我以为她会说出什么诸如那些大侠都穿黑色,黑色显得人稳重之类的,结果她说黑色不易脏。”
孙弦寂抿了抿嘴,差点呛到,记忆中他娘并不总穿黑色,更多时候都是穿的绛红,衣摆上绣着花团锦簇,她总是温柔优雅的,并不像孙龙祢所说的那样古灵精怪。
孙龙祢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我被皇上封为万海郡王,你娘也成了一品诰命夫人,自然不能像在行走江湖那样不拘小节,你娘本就不愿意我答应做这王爷,总是忧心忡忡的,我当时忙于和朝中众臣应酬,便忽略了你娘和你,后来你娘生病去世,我一直都过意不去,倘若我多关心她一些,或许她也不会走那么早……”
说着说着孙龙祢的声音便哽咽了,他重重叹了口气,又喝了大口酒,依他这喝法,一坛子酒很快见了底,他又将孙弦寂手里还喝了不到半坛的酒夺了过来。孙弦寂皱了皱眉,他娘走的时候他年纪小,但是也懂事了,他从小性子便偏冷一些,也不知跟了谁,很是不待见那些满脸挂着谄媚笑容的官员,他们夸他如何的才气过人,让他当众作诗,他素来不屑,后来索性便跟着神医谷的人走了。
这么些年他很少归家,也说不清到底是不是怨恨他爹,但就是不愿跟他太过亲近。
孙龙祢半醉半醒,孙弦寂叫人过来服侍他去休息。走出书房时已经近午时了,孙弦寂走到辞镜住的院子,才踏上台阶,差点便被门口的人绊到。
他脚步一停,低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翻了个身,身上盖着条薄毯,睡得正香。
那是般莲。
他揉了揉额心,当日他听说般莲来到这儿,他本是想着带他回宫,但是般莲这人狡猾得很,他才这么想,他便已经溜了个没影儿,几日没见到他,今天居然就睡在这儿了?
孙弦寂觉得头疼无比,蹲下身将人摇醒了,般莲迷迷糊糊睁开眼,借着屋檐下的风灯勉强看清了孙弦寂的脸,道:“孙先——”
后面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孙弦寂食指竖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般莲瞪圆了眼,立刻捂住嘴,做贼似的往周围看了看。
孙弦寂觉得这位王子殿下可能有点缺心眼。
般莲低声问道:“孙先生有什么事么?”
孙弦寂看了他身后一眼,起身往外走,般莲跟上他,走到小院子门口,孙弦寂道:“你怎么睡在这儿?”
“我没有地方去。”般莲睁着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幽的眼睛看着他。
孙弦寂抚了抚额头,眼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大男人用这种撒娇的语气跟他说话,他有点无法接受。
“……我让人给你安排住处。”孙弦寂本想说送他回宫里去,但是他也无法确定他回宫了就安全,不如先在这儿住着。
然而般莲却摆了摆手,笑出一口大白牙,“不用了,我就睡在这儿也没关系。”
“睡在地上怎么行?”
“没事,我以前随便哪儿都能睡,桥洞都睡过!”般莲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孙弦寂微微皱着眉头看他,但是在般莲爽朗的笑容中,他没有发现任何别的东西,就是让人觉得,他这个人就是这么单纯缺心眼。
但是却隐隐又觉得不对劲,他听说过关于这个大王子的事情,一个忽然失踪又忽然出现的王子,很难让人不去想些别的,比如说他这么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而且他一直都是被忽视甚至轻视的那一个,他难道就不仇恨他的弟弟妹妹吗?
般莲已经回到了原本的那个地方,裹着毯子就要睡了,孙弦寂赖不过他,只能由他睡在那儿,只是又去拿了厚一点的被子给他。
翌日辞镜醒来,看到门口一只大蚕蛹,吓得没一脚把蚕蛹踢飞了。
般莲从被子中钻了出来,看了眼大亮的天光,又看了看辞镜,一头乱发盖在头顶,他坐起来,绿眼睛里盛满了迷茫,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谁,身在何处。
琉璃从房中窜了出来,直接扑进了般莲怀中,般莲接住它,兀自和琉璃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