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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无衣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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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当辞镜到了郡王府的时候,却并没有见到人,她将食盒放在桌上,转身出了门,延沼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过来,辞镜问道:“阿七呢?”

    延沼脚下一顿:“少爷他没在房里么?”

    辞镜眉头一皱,摇了摇头:“他不见了。”

    “我去通知王爷!”延沼将药碗往辞镜手里一塞转身就跑,辞镜回到孙弦寂房间,坐了片刻后便再也坐不住,不等孙龙祢过来便出去了。

    刚刚延沼端药过来,说明孙弦寂不久前还是在的,可是他这么不声不响地就离开,身上又还有这么重的伤,想来是有特别急的事,亦或是让人带走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让辞镜一颗心悬起来。

    她出了郡王府,胸口忽然闪动着绿色的光,那沉寂了好一段时间的玲珑骨,居然又开始作妖了,辞镜胸口一痛,她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身,只见无衣正站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微微沉了眉目看着她。

    辞镜飞身过去,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周陨寒那家伙——”

    辞镜还是第一次见到无衣露出这副表情,他紧紧皱着眉头,那漂亮的眉目好似凝了一层冰霜似的,自她认识他以来,他脸上总是挂着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明明看起来是个好人,但坏名声却是有口皆碑。

    辞镜问道:“周陨寒怎么了?”

    无衣忽然又是一阵冷笑,对着辞镜道:“孙弦寂中了思无邪,可是你知道思无邪这毒物是谁弄出来的么?”

    辞镜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无衣道:“就是周陨寒。”

    辞镜不解:“为什么?”

    “他活不了多长了,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想要复活玲珑,他几次三番说想要放弃,但是从来都没有真正放弃过,这一点我倒真是佩服他,当初我将玲珑的容器烧掉化成玲珑骨后便不得不承认玲珑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的事实,可是他比我想象中固执。”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无衣和辞镜认知中的他都不一样,他居然也有一口气说这么多的时候。

    尽管这时候不应该开小差,但辞镜还是忍不住任由思想放飞了一阵,无衣睨了她一眼,道:“你在瞎想什么?”

    辞镜面不改色:“没什么,你继续说,他要复活玲珑,跟思无邪有什么关系?”

    “孙弦寂不是已经知道要解蛊,就必须换血么?”

    “那只是他的猜测——难道是真的?”辞镜瞪圆了眼睛。

    辞镜的脸和玲珑的脸长得像极了,但是表情却比玲珑丰富得多,以前无衣总是将她和玲珑分得清楚,但如今不知为何,无衣看着她的眉眼,尤其是那瞳孔中泛出来的幽幽绿色,他竟觉得有几分恍惚。

    他忍不住收敛了那副冰冷的神色,微微笑了一下,但是辞镜却被他这笑容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衣没注意到辞镜的表情变化,只淡淡道:“不是猜测,要解蛊,就必须如此。”

    “换谁的血?”

    “你还记得有泉国的那个大王子般莲么?”无衣问道。

    辞镜点点头:“当然记得。”片刻后她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

    “他和玲珑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

    “有些人正常人该有的情绪,他们却没有,当时玲珑便是只会笑,难过也笑,开心也笑,般莲也是如此。”

    辞镜仔细一回想,确实如此。

    “但是又为什么是阿七?”

    “在此之前周陨寒已经在好几人身上试过了。”无衣道。

    “可是唐潇身上的思无邪是那南疆的老毒物下的。”

    “要算计老毒物在唐潇身上下蛊对于周陨寒来说很简单。”无衣不在意地道。

    辞镜摸着下巴听完无衣这番话,却忽然警惕起来:“你为什么要跑来和我说这些?”

    “我早就说过我一直在阻止他。”

    “可是你这些年来也没做什么好事吧?鹿鸣宫于嫣宫主中的蛊毒,不也是你下的手么?南疆青门上官家惨遭灭门,不也是你干的?还有在青耀都城的时候,你——”

    她想起过去种种,忽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心想自己就这么在无衣面前哭出来可太丢面子了,可是眼眶里的眼泪有些止不住的势头,她微微仰了仰头,鼻头红红的,却还是咬着牙,一副倔强的模样。

    无衣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们的死确实是我造成的,我不会给自己找理由,但是我从来就没说过自己是什么好人,总比周陨寒这个伪君子好些。”

    辞镜冷笑:“你们五十步笑百步,你现在也没资格说他。”

    她顿了一下,又问道:“阿七现在在哪儿?”

    无衣上前几步,从她身边绕过,道:“跟我来吧。”

    辞镜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不,与其说是相信他,不如说是相信他和周陨寒二人只见不可泯灭的仇恨。

    辞镜跟着无衣来到了一座破庙,但是破庙里供的不是菩萨佛祖,而是一尊不知名的神女像,辞镜看不出那神女是用什么雕成的,她抬头看去,那神女的表情十分平和,但是眼睛却是无神的,她身上衣袂飘飘,仿佛随时要随风而去,辞镜看着她的时候,莫名产生了一种悲伤以及从心底蔓延出来的绝望。

    她明明在笑啊,可是看上去为什么那么难过呢?

    无衣从后面拉过她,辞镜别开眼,抹了一把眼泪,回头看了无衣一眼,无衣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那原本就过分白皙的肤色此刻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脸嘴唇都是惨白惨白的,但是在嘴唇往里一些,却是一片浓丽的红,辞镜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问道:“喂你怎么了?”

    无衣没有说话,一丝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忽然身后一阵冷风,辞镜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一把推开,辞镜好不容易站稳了,只见一个浑身包裹在一身黑色里的男人抱住了无衣,辞镜扶了扶一旁的柱子,心道,这是什么情况?

    无衣咳了两声,用手捂住了嘴,血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流,他身上明明也不见有什么伤口,但是很快那一身白衣便被血染红了,黑衣人的声音十分粗哑,像是许久没说过话了似的,低声唤他的名字:“无衣……”

    无衣被他扶着,身子却还是不住地往下滑,那黑衣人抬头看了那神女像一眼,猛然抬起手掌,那凛冽的掌风像那神女像刮过去,那一身血站都站不住了的无衣不知哪来的力气,生生地站到了神女像前,黑衣人的手急忙顿住,收了回来,辞镜这才看清那黑衣人的脸。

    那是一张十分俊秀的脸,俊秀得不带一丝烟火气,但是此刻他的眉目间却染了一层阴翳,看着无衣的目光里说不出的沉痛,辞镜想,原来这么多年以来,无衣也还是有人死心塌地地跟着他的。

    “我去毁了她。”那黑衣人的嗓子稍微恢复了些,不再那么粗了,但声音依旧低沉。

    辞镜又抬头看了那神女像一眼,忽然觉得那神女像无神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看向了她。

    辞镜心里猛地一震,无衣朝着她道:“那是巫神,是有泉国最早的巫祝。”

    他顿了顿,咧开嘴角无声地笑了笑:“也是我原来的主人。”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像换血这样高难度的巫术,必须在巫神像前进行。”

    辞镜嘴角抽了抽,“这神像不应该在有泉国么?他怎么弄过来的?”

    无衣背靠着神女像,缓缓地坐了下去,道:“不用花很多功夫的。”

    辞镜怀疑地看着他。

    无衣看上去已经十分虚弱了,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辞镜皱起眉头,好像怕他听不到似的,忍不住凑过去了些问道:“阿七现在在哪里?”

    无衣看了旁边的黑衣人一眼,道:“清明你带她去找周陨寒吧。”

    “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反正,也到时候了。”

    “你会死?”

    “我早就该死了。”无衣偏着头,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血人,原本乌黑发亮的头发变成一片枯白,双眼也开始流出血泪来,趁着那张惨白的脸更加可怖。

    “你不是有无尽的生命了,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辞镜问道。

    无衣似乎想抬抬手,但是又没有力气了,他声音也变得更小:“哪有什么无尽的生命?巫神的力量快要用完了,我也快要死了。”

    “别——”辞镜抓住他的衣襟,“你死了我怎么救阿七?我怎么打得过周陨寒?”

    “换血是禁术,换完血他自己也活不成了。”无衣道。

    辞镜还是不肯放手,“你先别死,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你为什么要害死那些人?你为什么——”

    她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好像被什么东西骤然剪断了,她张着嘴,眼睛瞪得浑圆,而无衣眼里那一点神采已经消失了个一干二净,他那苍白的身体迅速地变黑,他身上好似有一层无形的火焰在燃烧,辞镜松开手,跌坐在地,眼睁睁地看着无衣就这么变成了一堆灰烬。

    而那堆灰烬之中,躺着一枚小小的指环,辞镜将其捡了起来,那指环刚好够她戴进拇指。

    指环上有一只兽头,但是辞镜从没有见过那种兽,她只是觉得非常非常难过,那指环仿佛承载了数千年的悲伤,那么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