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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追杀白鸿的众人始终没有回来,大概也回不来了。
诺大的客栈里回荡着灰发男子充满戾气的咆哮。
“陈家隐世多年,实力雄厚不假,可我白家也不差啊!”
“三大法王,十八神官,更兼数以百计的追风使!若非他有个元宗背景,凭什么与我相争!”
芊芊低头听着,不知是何心情,抱着狐狸的手越发用力。白家职位划分她是清楚的,接近或达到二品行列的强者便是法王,寻常二品实力是为神官,三品强者唤作追风使。大陆明面上,也不过七位一品强者而已。有这样的实力,为何会甘心屈居于林家之下?
此刻她却无心关注这个,脑中不断流转着曾经那位长辈陪她玩、陪她闹的种种画面。
她是帝师膝下独女林初晨,而他则是父亲的结拜兄弟。
身为帝师的林择远慈祥而孤高,尽其所能地给了她一个物质上一无所缺的童年,纵是身在皇室的刘婉儿都多次表达了自己的羡慕。但真正能让她在遇到困难时想起的,却是那个叫了十多年“云霆叔叔”的青衣男子。
原来他姓陈。
“这家伙疯了。”苏泯漫不经心地摇着尾巴,“恐怕你遇上他也不是凑巧,白家,大概只剩下这点家底了。”
芊芊一怔,感到通体发寒,脑中纷杂的思绪不停跳跃,隐隐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好像看什么都隔着层浓雾,矛盾、扭曲的感受几乎让她升起如同溺水般的无力,紧紧搂着师父温热的躯体,默然无语。
“你们的目的,是这颗回天果,没错吧。”发泄后的白俊贤脸色苍白,嘴角挂着些颇为病态的笑意,提起一颗淡黄色的果实,说道,“不如,来决斗吧!”
白鸿猛的抬起头,有些开裂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什么,推着他上前。
白俊贤癫狂的目光定格在芊芊身上:“你赢,归你,你输,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少女无声地点了点头,抽出腰间如月华凝成的银白长剑,缓缓吐了口气,剑尖斜指,心中再无其它。
她的心头,憋着一团火。
苏泯跳到小杰头上,再跳到酒桌旁,找了个偏远的好位子,小杰会意,当即跟了上来,殷勤地提起酒壶,给小狐狸倒上一杯。
小狐狸满意地点了点头,是个拯救世界的好苗子啊。
白鸿早已撤离了家主身边,面色复杂地看着他一边咳着,一边捏印,身形在明暗之间摇曳不定。
白俊贤当年便以出色的战斗天赋名扬中都,十五年前评等就已达到六品,与此时芊芊对自己的评估基本相仿,只是不知道现在的他还剩下几分当初的风采。
杀气!正观察着敌手的芊芊突然感受到了来自左后方的威胁,猛地侧转身子,而预想中的锐器锋芒并没有出现。
白俊贤双手不紧不慢地捏着印诀,仿佛不停咳嗽着的人并非自己,神色平静。
右边!芊芊不停调整着位置,却仿佛四面受敌,抵挡着并不存在的种种危机,正当她稍有松懈之时,一道小巧透明的刀片却毫不留情地划开了她的左臂。
不过片刻,她的身上就多出三四道伤口。
芊芊在桌椅间腾挪跳跃,终于退出了那诡异杀气的笼罩范围。伤口处传来的麻痒,却让她心头不可阻遏地升起一股倦意。不好,是毒!
“你就技止于此了吗?”灰发中年人带着几分叹息与失望,手中的印诀丝毫不停,“若只是如此,还是回去吧,回天果不是你有资格拥有的。”
芊芊脸色未变,深吸了一口气,千幻口诀流转心间,全身的气血都在这一刻翻涌,霎时间就将毒素排出了体外。投心换影之法用于实战居然如此诡异,漫天杀气弥漫,再将锋刃暗藏其间,饶是以自己的敏锐都难以完全躲开。
芊芊盯着白俊贤捏的印诀,紧了紧握剑的双手。唯强攻而已!
元宗外传·踏浪!
无量印中所传甚杂,大多数的法诀都没有完整传承,只是借着这些零碎的例子来阐明自己的观点,相互印证。但论突进,没有一式能与踏浪相比!
糅合了身法与剑诀的舍身之式,在这明暗交错的杀域间放出光华。
“好!”白俊贤大笑,放开印诀,强提了一口吐纳提炼数十年的真气缭绕周身,强行撑起已是残破不堪的躯壳,拔剑迎上。
白家家主之剑——斩风!
两剑相逢,在空中撞出一声清脆的嗡鸣。
不论是战斗意识的老练,还是对敌对己的狠辣,芊芊都还比不上这等满脑子阴谋与血腥的杀才,但胜在年轻,胜在气血旺盛,她还能在这凶险狠厉的对决中勉强保持不败。
小狐狸能教她的东西并不多,但他那套只要能比敌人活的更久就是胜利的理论却让她深以为然。
鲜血不停溅起,搅得客栈中鲜红一片,分不清从谁身上低落。白俊贤满头灰发披散,却笑得更显癫狂。
他快要不行了。纵然芊芊不长于医术,亦能轻易感受到他那干枯的气血。
回想着当初两人相识的种种,芊芊几乎有了立刻停手的冲动,眼中连连闪过不忍之色。
“你会死的!”
“我怎么可能会死!”
眼前的灰发已满是血色,但他的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挥手出剑。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那年初夏,白家少年意气风发,一式无痕技惊听风阁,尚且年幼的自己不以为意,只是靠在云霆叔叔怀里,吃着瓜果,听他笑谈各家绝学。
白家少年的形象与眼前这面露癫狂的中年人缓缓相合,依旧是那一式无痕,依旧是那一剑斩风,较之当年不知强悍了多少,却再没了那时的韵味。
少女闭上双眸,十余年来磨砺的成果随念而动。
天心运气法——点星!
名剑斩风跌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一道血色染红了白鸿的眼眶,她走上前,泪水不住滑落,抱起已经轻如鸿毛一般的白俊贤,放进了柜台后方早已准备好的棺木之中——这些年间,他的肉身被侵蚀得有多严重恐怕唯有他自己清楚。
白俊贤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浸在血水里的大白牙,伸出的手臂费力抬着,似乎想做些什么,终在半空中失了力气。白鸿捧住他枯瘦的手臂,放到自己头上,却再也忍不住悲伤,趴在他胸口放声哭嚎。
他说,“我终于要死了。”
轻松,无奈。
他问,“能告诉我你家长辈是哪一位吗?”
芊芊犹豫了一下,上前轻声说出了真相。
他微微一愣,突然大笑起来,笑得苦涩而无声,一口血痰卡在喉中缓不过来,顿时闭过气去。
纵然转世之说离奇而荒诞,但芊芊知道,他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