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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
乔瑞雪气急,哭得更厉害,嚎啕音量透过墙板传到隔壁。
一群老师心有余悸,隐隐约约听到这动静,纷纷面露尴尬。
“小乔这精神头还挺足。”
因着其中一位男老师的调侃,众人都被逗得扬起微笑,先前惊惧的沉重也散了不少。
付桢想开口劝些什么,却猛地咳了两下,难免牵扯血肉模糊的刀口,瞬间痛到难忍,眉峰堆起。
乔瑞雪顿时噤声,略显手足无措,倒上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我、我不说了,你别气着,喝点水……”
“我没气。”付桢顿了下,对女儿的贴心照顾颇感不自然,慢条斯理地解释:“你是我女儿,危急之时,你想救我,但我作为母亲,自然也要救你的。”
“你以前可不像是我妈……”乔瑞雪如蚊咛般轻声嘀咕一句,在寂静无声的包厢里却格外清晰,仿佛末尾那微微带着怨气的喘息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猛地意识到了自己说秃噜嘴,舌头快要打结,连忙改口:“你别多想,是我说错话了,你以前……也还行。”
只是最后几个字略微显得心虚。
平躺在床上虚弱的女人不由叹息:“过去,是我的错。”
乔瑞雪不接话,倔强地偏过头。
半晌后,又压抑不住好奇,委屈巴巴地问:“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这个埋藏心底二十年的疑惑,总是在夜深梦醒时分困扰她。
她从小没有父亲,母亲又对她极为冷淡,就连外公外婆也不算特别待见她。
除了吃喝不愁,乔瑞雪有时觉得,自己还不如那乡下没人养的野孩子。
付桢深知原因,却难以启齿,良久后,疲惫地阖上双眼,声音悠长,逐渐陷入了回忆……
那年,她刚满二十岁。
算是第一批号召国家动员,自愿下乡建设农村的有志青年,家族世代从医,立志要将医术传到乡野之间,挽救更多因小病而耽误的生命。
她不怕吃苦,但下乡生活确实一时间难以接受,而且村里人也很排挤他们这些不善农事的知青,有的甚至是天然的恶意与针对。
付桢一个女同志,感觉尤为明显。
只在乡下呆了半年,最初的壮志豪情就已经被消磨殆尽,若说生活上的挫败她可以努力克服,那疏远、孤立、谣言、言语霸凌……这些心理压力才是压死她的五指山。
当她在受到侵害之时,村干部的沆瀣一气,宗族势力如比天大,断绝向外联系的窒息无力,这一切的遭遇似乎证明,法律的光还没有照到这个村子的边缘。
付桢第二年非自愿地诞下乔瑞雪,那年深冬鹅毛大雪,村里庄稼人用仅有的文化水平,不停欢喜地念叨着瑞雪兆丰年,这个名字被强硬地冠在了女儿头上。
可她却觉得,这是过往人生中最难堪的时刻,甚至有一瞬间想什么都不顾,揣着刚出生的孩子直接跑进雪山里活活冻死算了。
但眼瞧着刚出生便奄奄一息的女儿,还是咽下了这口气,选择忍气吞声,做小伏低,侥幸救了村里的几个族老,逐渐有了话语权,后来偶尔也能让她出去通信,虽然是被盯着,但还是找到了机会,这才被家人解救出去。
那个村子的主事人都被革职查办,强迫她生子的那个男人也被抓进了监狱,到目前为止,公道的审判结果也算是一种慰藉。
然而等她回到家中后,一切都变了。
她明明是那个受害者。
却因为身边带着孩子,而遭受邻居和熟人的非议闲话。
“真不要脸!”
“当初下乡我就这么说,不知检点。”
“和人生孩子,却抛弃丈夫,不还是嫌人家是土里扒食的?付家也太不厚道了。”
那一刹那,她仿佛被扒光了衣服站在阳光下受人侮辱,而这些都是由于她带了女儿回家。
付桢不禁想,如果她没有带乔瑞雪,别人也就不知道她在乡下的丑事,她就可以重头来过。
可那是她历尽千辛万苦才诞下的亲生女儿,又怎么能抛下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走了之?
在那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地方,文明似乎都未被开化,女性地位低下,根本无法决定自己的婚姻和子宫,无论在娘家还是婆家都毫无尊严,若她走了,乔瑞雪的结局可想而知。
一个女婴活活被溺死都不算稀奇。
这些年,她的耳边似乎一直传来下乡时那些恶人的内心饱受挣扎,所以对女儿的态度极为冷淡。
付桢双眼紧闭,深呼一口气,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十分虚弱,仿佛没有了生机。
死寂弥漫了整个狭窄的包厢。
从未有人跟乔瑞雪说过母亲的往事,就连从小抚养她在身边的外公外婆对此也讳莫如深,故而在接收到这么大信息量后,大脑当即宕机。
“你……”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说什么都很无用。
付桢先出口:“对不起,你的出现虽并非我所愿,但你是无辜的,这么多年,我不该因为我的苦难而迁怒于你。”
乔瑞雪攥紧拳头,眼眶通红,表情似乎格外气愤,泣不成声:“你没错,我也没错!是那些性本恶的施害者和只会说风凉话的旁观者,是他们的错!”
“我身上流着你的血,却也存在那个坏人的基因,所以……我能理解,你对我一直爱答不理……要是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不要永远把我当个孩子看,我该有权知晓真相。”
她的话语无伦次,想到什么便说到什么,但能很明显,她并不怪付桢。
女儿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作为母亲的付桢最清楚不过,和她年轻时候很像。
可过刚易折,她怕她走上自己的老路。
“无论是什么理由,过去的磨难也好,第一次当母亲也罢,但你我之间,那个‘受害者’总是你,这便是我对你的亏欠。”
付桢精神不济,仿佛快要陷入沉睡,撑着许久叙述这些已是意志坚定。
她睡前迷迷糊糊重复了好几遍:“瑞雪,对不起。”
乔瑞雪坐在小马扎上,垂着头,许久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