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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白霜拧着眉,寒着脸:“好好好,还真就是一个身娇体贵的羸弱公子了呗?你就这般见不得他如此吹雪受寒是吧?”
被一些七门八路的女人来抢男人也就算了。
如今这世道里的男人也个個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容黎君”还唯恐天下不乱的故作虚弱地低咳了两声。
百里安见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马上接过“容黎君”的伞。
一碗水端得平平的,一人头顶上稳稳一把伞,半点风雪没有落在她们二人的身上。
反倒是他自己,傻傻地站在两伞面之外,风吹雪打的。
他压低嗓音抿唇解释道:“小霜,这十方城的雪寒,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这种时候可最是受不得寒的。”
“对对……本君最是受不得寒的,毕竟本君的肚子……嗯?!!!孩子?什么孩子??”
‘容黎君’一时嘴快顺着百里安的话头往下接,突然反应过来话不对味儿,眉头刹那蹙起。
百里安愣了住,见她当真一副懵懵不解的模样,百里安心头微堵。
虽然都说魅魔若是以正常交欢方式受孕的孕期十分漫长。
以至于三年过去了,百里安瞧着她的小肚子还是平坦纤瘦的模样。
可这蠢娘们儿不至于心这般大,肚子里揣着一个小的,到处蹦跶游历久了,就生生忘记自己怀孕的这个事实了吧?
百里安原以为这三年来,这只不安分到处惹事的坏猫能够念着肚子里的孩子的感受行事收敛一二。
也就不那么剑走偏锋,不会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了。
谁料这薄情寡性的小娘皮竟是压根就不记得自己快要生崽该安心养胎这一回事儿了。
见着百里安逐渐阴沉不愉的表情,‘容黎君’这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那颗舍魔利。
这原本就是一个误会,不论是尸魔还是魅魔产子本就不是什么容易之事,那时候不过是给魔界里的庸医所误。
宁非烟后来知晓是假的,也未当回事,三年间也渐渐将这个小误会遗忘在脑后。
只是未曾想着,这只蠢猫竟还这般记挂惦念着自己的小崽子。
两方态度对比下来,反倒衬得她更像是一个睡完人,借了种不负责任的人渣,半点心思也不在上头。
“啊……啊你说的是那个啊,唔嗯,对。”宁非烟借坡下驴,打蛇上棍的本领一流。
她眼风勾起,在湿润的眸光里,嗓音低而妩媚:“我可是怀了姬公子你的孩子,淋不得雪寒的,姬公子这般温柔的一个人,可要好好保护本君哦~~”
说得煞有其事,仿佛姬昔年当真同那阿生门的风流仙君发生了什么似得。
尹白霜一副雷劈的表情,漂亮的杏花眸因为震惊而瞪得大大的。
她两只颤抖的小手捂着合不拢的嘴巴,一副难以接受,颤着声线倒退两步。
“你……你们……你……你居然……”
最后竟是带着绝望崩溃的哭腔:“你竟然把上清界的仙君肚子都搞大了,算我看错了你!”
这声线可一点也不低,在不远处结伴而行的求亲者一众,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司徒也刚从花园里摘下来的一朵鲜艳牡丹花‘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瞠目结舌,喃喃道:“我的个乖乖,这玩的可真是够大的。”
难怪方才在宴会上谁说那小子的不是,容黎君就可劲儿的针对那人。
原来两人在今日之前,便已经是不得不说的‘亲密’关系了吗?
容黎君在宴席上的一系列种种,原来都是在霸气‘护夫’啊?
众人听到这里,身体一阵恶寒。
龙阳之好,自古就有流传,随着天道隆昌,万盛太平的仙道时代,即便是在上清仙界,此风也是颇为盛行。
在人间,男子诞孕子嗣那自然是荒谬之说。
可是在仙界,奇异灵物甚多,虽说极为罕见,却也不是没有仙君与仙君之间灵修孕育新的生灵的奇葩事迹。
只是你好歹也是个堂堂仙君,即便口味喜好与常人不同。
要找也该找个同自己身份相当的尊贵之人玩耍才是。
怎还找了个如此花心的凡夫俗子?
这也就算了,仙君博爱世人。
即便你看上了这小子,同他玩玩也没什么,付诸真心都不算什么。
可你偏偏还这般没出息,当了下头被压的那个……
堂堂七尺男儿,一世风流地位尊高的仙君,肚子都给人玩大了去。
真是给你们阿生门丢脸啊。
这就真真是不能理解了。
再瞧瞧那雀神君,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想他们两位,都是天上仙君,到哪里不是给人捧着拱着的尊贵存在。
现下却为了这样一个平庸的男人,争得不可开交,堂堂仙人之子,哭得梨花带雨,跟个被抢了男人的娘们似的。
真是掉底子。
百里安当真是有口难辨,知晓这是宁非烟的恶趣味儿,用力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解释道:
“小霜,她这人有意使坏,你摸要给她牵着鼻子乱走了。
她同你一样,压根就不是什么天上仙君,她就是我同你说过的魔河宁非烟,女子!她是女子啦!”
宁非烟十分意外看了百里安一眼:“你竟如此坦诚,将我俩儿的事都告诉她了?”
虽说宁非烟不能确定百里安何时恢复的记忆,但通过宴席上种种,他与尹白霜三分五次的眉目传情,多少也猜到了什么。
尹白霜杏眸微张,一时之间忘了生气,目光紧紧盯着宁非烟的那张脸:“你是那……魅魔?”
宁非烟笑眯眯地看着她:“是的呢,雀神君。”
比起那风流倜傥的容黎君,显然宁非烟对于尹白霜来说就要容易接受许多。
她眼底的湿红之意还未散去,但目光里的那种膈应却已淡去,眉头蹙起,上下打量着宁非烟。
“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还有,你好端端的一个女魅魔,跑到这十方城三小姐的求亲宴上来凑什么热闹?”
宁非烟并未在尹白霜眼中看到应有的敌视与偏见,心头微感意外。
她扬眉一笑,道:“尹少宫主在魔界又不是没有见识过在下的本事,我最擅长探听情报、机密了。
金仙拍卖会这么大的热闹,我自是得早早在这十方城的布局一番了,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未必就瞒得了我。”
尹白霜打量着她,目光灼灼:“你来十方城,当真就只是为了凑热闹这么简单?”
宁非烟笑眯眯:“无利不起早嘛。”
尹白霜长长“哦?”了一声,“可我怎么听说,此番金仙拍卖上古真龙,你们魔界的二河河主也已经暗中抵达十方城,我原还以为,四河主是为了这葬心而来。”
宁非烟面上笑容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常色:“尹少宫主说笑了,妾身与那二河葬心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谈何特意为他而来之说。”
百里安也觉得宁非烟来十方城的目的是葬心这一点不太靠谱。
宁非烟那狡兔三窟的性子可与葬心有得一拼。
再者说,她已经被放黜出了魔界,在人间扎根发展势力本就已是不易。
若是选在这种时候去算计触犯葬心,只会是百害而无一利。
尹白霜接过百里安一直为她撑着的那把伞。
见百里安在风雪下吹得久了,有些心疼,伞面微偏,分了一半给他。
她淡淡笑道:“在魔界见到你的时候,宁女魔头你就给人一种无谓人情冷暖,死生喜怒的样子。
上一刻还能够同人温柔调笑着,但下一刻却能立马温柔款款地提刀割下人的头颅,仿佛能永远的将自己牢牢掌控,从未有过半点失控。
只是到了人间,再见宁女魔头你的时候,却又是令一番模样了。
你嘴上虽是不认,可即便是这三年浑浑噩噩疯癫迷失的我,也多少听到一些关于你四河大人的传言。
这三年来,你咬那二河葬心可咬得十分的紧。
他近千年来在人间各家仙门、王朝、邪蛮之地、暗城之中但凡有暗子落著,你必会将其掀个天翻地覆。
只要是他出现过的地方,但凡透露出半点风声,总是会经历一场残忍的血洗。
往昔你四河之名总是妩媚香艳居多,近年来人人谈起你的名字时,哪个不是觉着杀气深重,闻之色变。说起来……”
尹白霜目光流转,反客为主地又接过百里安手里头另一把伞,替宁非烟撑起。
她面上谑笑道:“即便是方才宴席之上,我家小安还没有来的时候,你独自坐在那里,即便装束打扮刻意风流。
可远远瞧来,身上总是还有一股子戾气难散。”
说着,她杏眸打转,上下来回看着宁非烟,一副奇怪的模样:“可不知何时,这股子戾气竟是消失了呢。”
宁非烟面上从容深远的笑容已经彻底僵住。
百里安好奇地看着尹白霜,认真问道:“在此之前,她在宴席上脸色……很臭?”
他无法想象,像宁非烟这样一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家伙,在这种场合臭起脸来是什么样子的。
“何止是一个脸臭来形容的,那样一副死了男人的戾怨模样,可真是与当年的苏靖有得一拼了。”
宁非烟呵呵一声,笑容很凉薄:“尹少宫主连我是男是女都尚未看出来,怎就能够将我的心情瞧得这般透彻。
胡言乱语……也该有个谱了。”
“胡言乱语?”
尹白霜将手里头的伞往宁非烟怀里一塞,牵起百里安的手,将他拉到一边。
她指了指那庭院之中栽着的姹紫嫣红的各类鲜花,在一片皑皑雪色里,婀娜多姿,耀眼妖娆。
“你瞧,这院子里的花开得好不好?”
百里安怔住,定定地看着那些盛发的鲜花奇景,惊讶道:“这些花,何时开得这般好的?”
他在来时的路上,分明记得,这偌大的花苑里,寒风大雪积压,唯有那一只只寒梅开得最好。
其他品种的花类似是畏寒难开,不过都是合着的花骨朵,颤巍巍地迎着风雪,结下一层冻晶似的霜,难看易败的娇贵模样。
想来方歌渔平日里的心思也不在这些花花草草上头,任由那些金贵的花种落在土里,随意地生长着。
远不似这府邸之外,十方城的杨柳小道间的野花开得好。
只是这一去一返的功夫,这花就好似花神挨个临幸过一般,开得一个比一个鲜活灵动。
尹白霜道:“魅魔生于北渊之森,其气息天生亲和木灵花系一族。
一只强大魅魔的心情,能够清楚地影响到附近的花灵草木的生长。
十方城常年覆雪却花开不败,独独唯有今日,这三小姐的府邸,花草奄奄一息。
只是眼下,怕是某人的心情好了起来,这些花儿也就此逃过一劫,跟着又活回来了呢。”
尹白霜探手从花丛里摘下一朵鲜艳的大黄菊,放在鼻端轻轻嗅着。
她悠悠笑道:“只是我实难想象,究竟心绪能够波动得怎般激烈,又是得高兴惊喜成怎般的模样,才能眨眼之际,让这满园子的花都开得这般好了?”
她目光流转,杏眸含着调笑的意味:“想来容黎君那后半场宴席之酒,饮起来怕得都是甜的吧?”
天地间,皆是纷纷扬扬如细沙般的雪花。
尽管如此,也难以压寒那盛发的千花百草,绿意盎然。
宁非烟的眉头危险地皱起来,明晦难定的眼眸深处有种风雨欲来的意味。
冷冽的风擦过她面颊,青丝凌乱交错下,一对雪白柔软略显尖长的耳朵却是浅浅泛起了一层红意来。
百里安怔了几怔,袖中的手指不由收紧了些。
只觉得尹白霜的一席话,好似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一般,点点柔软地铺落在心头。
他从未想过,宁非烟那般一个独立的,从来不愿依恋任何事物的人。
冷漠疏离,知晓世情如鬼,尝过世间最深罪恶,然后又被遗弃的她。
仍旧会保留有火红的,温暖的,热烈的,让人无法想象的一面。
他怎么就察觉不到呢?
当他踏入宴席上的那一刻起,瞬间明亮的,又何止是一人的眼眸。
再看着宁非烟被戳穿后,还要故作镇定冷淡,耳根子却红透仍然不知的模样。
百里安的一颗心顿时软得好似粉红色的棉花糖一般。
他走过去,并未调笑宁非烟此刻别扭的模样,只是抬起手将她那束歪了的发带松开。
三千青丝顿时荡开,黑鸦柔软,乌黑似浓墨铺洒,刹那间,挡住了两人交错的视线。
百里安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清凉沾雪的发丝,轻轻疏拢,又替她整理出了一个端方工整的高马尾。
然后不假思索地,将她在风雪里吹得有些发凉的身子轻轻抱入怀中。
前不久还口口声声说着怀了他的孩子浑不知耻的女魔身子微僵,似是有些害羞,象征性地微微抗拒了一下。
但最终还是被他拥入怀中。
百里安手掌覆落在她的手背上,带着伞面微微倾斜,恰好遮掩住了远处那群求亲者目瞪口呆的目光。
“这些日子,坏猫儿可有会想念我?”不带任何调戏人的意味,轻声问道。
被他手指拢过的发丝好似变得极轻,后脑勺有些痒痒的,热热的。
宁非烟定定地看着天地间的风雪,没有说话。
百里安并未迫着她回答,用低沉带笑的嗓音轻轻说道:“坏猫,我常常有想念你。”
“还有,今日你邀我共赏的花,很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