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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封印真祖邪神的种族……”
百里安长眉凝重挺直,神色有些冰冷:
“你的意思是,真祖邪神在这世间其实并不是无敌的存在,亦有天敌制衡镇压?”
取隐平静垂首道:“吾之慧道,一直信奉三生万物,而万物又相生相克,乃是六界自然的平衡法则。
不论六道哪一道,都无绝对无敌的生灵。
即便是辟易混沌,力分天地的创世之神父帝,在那漫长荒古的世纪里也无法真正做到长生不灭。
真祖邪神纵使为六欲天魔,世间欲望之首者,可也做不到虚无之中创世万物的那一步。
也就自然远远比不上父帝那般古老神灵的存在。
它既于父帝所创造的法则世界中诞生,父帝自然也就会创造出克制真祖邪神的一脉神灵。
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阴阳六合。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天无阴阳,日月不明。地无阴阳,草木不生。人无阴阳,男女不分。
无下则无上,无低则无高。
若世间无邪魔可诛,又何来仙神之责。
若世间六道盈清一片,诸天安宁,人人自安,无邪祟可扰,自然也就无需神灵的庇佑。
如此一来,凡者之心,将于居安而无所信奉供养,失了苍生信奉之力的神灵,再如何神法通达,也难长久存世。
因此,妖魔邪祟在,故仙神在。”
这也就是为何,在这数百年的仙道隆昌的时期里,老魔君身陨道亡,新君继位,羽翼未封。
而作为六界至尊主宰的仙尊祝斩,却并未一举荡平魔界,涤肃六界之风。
想必也是源自与此吧。
可若根据取隐所诉,真祖邪神乃是当年父帝有意放任自养而大。
如此淡然镇定,只因同时创造出了压制真祖邪神的神灵。
那么如今,那神灵又是何在?
既然封印镇压真祖邪神乃是神灵之职,可为何人间百书千卷仙神藏典之中,百里安从未见过相关的记载。
而最后,苦苦封印真祖邪神的人,为何就成了十方城城主一脉?
还是说,有着克制封印真祖邪神之力的仙神,便是那钟华仙府府主褚梁公?
可根据时间来推算,钟华仙府府主虽说也是一个古老纯氏神灵,可与真祖邪神却远不是一个时代的。
取隐看出了百里安眼中的疑惑,他微微颔首,耐心叙述道:
“父帝做为天地之间,最强大、最古老的神祇。
他一手创造三途六道,诸天万界,游离于九天瀚宇之外,乃是六界之中当之无愧的首神真宰。
他以独身之躯,支撑天地六界,终有疲倦之时。
故与九天神凰之首,阴阳结合,诞下七子。
长子祝斩,便是当今六界之主,仙道至尊。
而次位神子,仙号伏元,掌天地六界净息纯元之力,位居北辰之神,正是这真祖邪神命中克星。
父帝归陨坐化,群魔共起,失了帝威镇压六界,地脉裂出三千赤地浊息,妖邪肆意繁衍。
以真祖邪神,魔界初代君王为首,正式挑起了远古大荒时期的神魔乱战。
诸天神魔如众星陨落,空荷众苦,仙神失命。
而父帝七神子,也于那场漫长的荒古仙魔之战里,纷纷陨落,七子仅存其二。
只余仙尊祝斩,与父帝幼子,人皇水神乘荒,传继万世,留古至今。”
百里安安静耐心地听完这关于父帝一生征途传说的过往故事,眸中的冷光也渐渐散去,沉吟道:
“这也就是说,能够克制降伏真祖邪神的父帝二子伏元,是死在了仙魔古战场之中。
故此真祖邪神再无人能够制衡,祸乱至今,最后此使命阴差阳错,却是落到了心境通明豁达的钟华仙之女雪拂大人的身上……”
取隐淡淡一笑,目光如水淌落在百里安的脸上,“至少在明面上看来,这个故事的确如此,可主上以为……完整的真相又当是如何?”
百里安眸光微有闪烁,面上不由泛起一个讥诮的冷笑:
“若故事当真如此,以着那些擅于表彰自身功勋成就的仙神而言,何不将此事流传记载成功德道卷,以耀神光万里?
反倒是在那仙典古籍的纪传之中,半点只言片语也不曾见到,甚至连父帝七子的记册要述也不过是寥寥数笔,一笔带过。
万千仙神道典之中,也不曾见过父帝之子伏元这个名字。
而关于祝斩乘荒这两位神灵的名字,却也不过是以仙尊、司水之神冠以称谓。
我并不相信这段历史过往是被人遗忘的,反倒更像是为了隐藏什么,而故意抹去了父帝次子伏元的这个名字。”
“主上圣明。”
取隐道:“尊仙伏元虽有着克制净化真祖邪神之力,可真祖邪神乃是汲取天地万灵之欲望来壮大力量。
而大荒战场之上,便是聚集了世间最为强大可怕的怨、憎、恨、欲等等。
真祖邪神混迹其中,如鱼得水,伏元将之镇压净化,已是力竭,故死于了群魔乱潮之中,尸骨无存。”
“真祖邪神乃是无形之邪灵,做不到真正的死亡,至此以后,镇压真祖邪神,不让其为祸众生的责任,就落在了伏元的仙后裔头上。”
百里安神情一下子变得无比凝重:“我可从未听说过,诸天之上,还留有伏元尊仙之后裔。”
“当是如此。”取隐面上也露出了微嘲的冷笑:“镇压真祖邪神,其责其职何其之重,并非人人都能做到孤注一掷,兼济天下。
尽管真祖邪神无法食取伏元一脉的欲望之念来壮大自己的魂魄。
以伏元之血镇压真祖邪神,乃是六界之中最为安全妥善之举,亦无需做到断情绝爱,无情无欲的地步。
只需心怀大勇、直视黑暗恐惧的觉悟,只可惜……”
取隐喟叹道:“如今伏元纵然英勇,可其身下血脉仙子,却显然没有肩负起自己血脉使命的勇气。
仙尊祝斩又历来护短,伏元英勇战死,帝七子仅存其二,
北辰、伏元之血脉,难得于残酷的战场上留存下来,他自当全力庇护。
又怎舍得牺牲其弟血脉,去镇压邪神,走向不归之路。”
百里安眼神冰冷:“享天下众生之供奉,养其神位者是为天下万民,为仙者,掌仙全,司其职。
若当真如你所说,这北辰之神的后裔血脉,享受着先代祖先战下来的封荫功勋荣耀仙涯,却不知承其使命,反倒将一切责任抛给一个毫不相干之人……”
说到这里,百里安心头郁结堵闷,不由想起来雪塔万刃之上,一跃而下的女子,她孤绝凛然的身姿于骤雪罡风里化成枯骨冷灰,绯色轻尘,与至亲之人永世横亘生死参商。
承其两代之悲苦命运,不论是舍弃亲缘六线之情乃至性命灵魂的雪拂。
还是自封尘心,终年与黑暗大恐惧相伴而随的方歌渔。
她们二人从始至终,都将肩上的使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为此可以舍弃自己手中所拥有的一切。
可如今好似一记当头棒喝,清清楚楚地告诉着百里安,这样的使命,本不属于她们。
只因有那生于云端上、天生具备伟岸神力的仙贵世家,在本属于自己的战场上,逃避了属于自己的战斗。
百里安缓缓将手掌半覆于面容间,指缝间流露出来的冰冷目光蕴藏着极深的愤怒。
他低低地笑了两声,神情逐渐阴郁下来:
“所以说,真祖邪神这麻烦虽大,却也不是绝对的束手无策,只要能够找到北辰伏元后裔……”
“主上。”取隐将头首埋得更低了些,“人间三千典藏,都无那伏元后裔的相关记载。
如此说明,仙尊祝斩不仅将这群仙裔藏得极深,于他而言,这伏元后裔更是他不能触犯的逆鳞。
主上此举,无异于……与天为敌啊。”
百里安将覆在脸上的手掌放下,平静的目光里没有任何波澜动容,只淡淡说道:
“既是逆鳞,那仙尊大人可要好好将自己的逆鳞藏好了。
若是能够让人轻易猜出这逆鳞之所在,可就怪不得旁人来替他拔鳞抽筋松松骨了。”
听这淡然却又认真的语调,取隐漆黑如渊的眼眸绽放出一瞬的华然色彩,却又很快被他冷静压下去,只是唇边多出了一丝飞扬的笑意。
“看来主上已经猜出这北辰仙裔们,位于何方了。”
百里安道:“仙阶越高者,后裔子嗣越发艰难,伏元乃是父帝七子之一,仙元淳厚,得而有幸诞下后裔。
仙尊祝斩竭力护以周全,这么多年月过去,北辰一脉怕早已是仙元血脉昌隆,形成一个规模不小的族氏。
藏一个北辰后裔于仙尊而言不难,可若是想毫无痕迹地藏整整一族,必然得是方外之境。”
“而六界方外之境,唯有昆仑净墟,那是君皇娘娘所执宰之域界,比不能藏其他氏族神脉。
如此想来,真正能够藏下那群北辰后裔的……”
百里安目光流转,看向这片天与地,淡淡说道:“唯有九门之一了。”
取隐道:“九门乃是天地之根基,万物之初始,并不属于任何仙魔执掌。
九门拥有着自主意识,自我择主,即便是父帝,也不能强行执掌九门之力。
仙尊祝斩命令禁止六界之中,不可染指九门之力,如今却为一己之私,暗中开启九门之力,只为延续北辰血脉不灭,倒也着实无趣。”
百里安起身凌立,向众人深深一礼,表示谢意后,并未在青铜门内继续久留。
神念精神力回笼于现实肉身之中,六道神符也随之回归识海。
也不知在此闭关修炼多少时日,百里安身上衣袍间已经覆落了一层不浅的尘灰。
他起身抖去一身尘霜,心头沉寂的尸珠也随即震动鲜活运转。
通过与蓐收氏取隐的一番交谈下来,百里安已经确认了那北辰仙裔藏于白银门中。
世间有九门,皆为大凶险之境,唯有白银门,与众不同。
白银门境之中灵力充盈,可供万物生灵繁衍生息的桃源中兴之地,长生之门。
即便是金仙丰虚,也为之梦寐以求,欲借此门之力,延续寿元,以达长生。
若要藏下那北辰仙裔一族,门内并不具备任何凶险的白银门,自是最为合适。
百里安并非圣者,也从来没有以‘牺牲一人而救一人’而愧疚的想法。
他只知晓,那是方歌渔。
真祖邪神该回到它该去的地方。
他也不会去考量他接下来的行为会为那群活在安逸世界里的北辰后裔带来怎样的麻烦。
好了,这场拍卖会。
他也是……期待起来了啊。
举世翘首以盼的金仙拍卖会悄然而至。
十方城每年拍卖大会,都会在望归楼举行。
望归楼乃是一座露天楼台,抬首可见天宇静阔,雨后河畔,天潢贵胄的拍卖高台却是无视天地重量法则,无根虚浮于天空基石之上。
望归楼内的每一间席位,都悬立着一面人身大的铜面镜。
据说拍卖会开始之际,每场拍卖的物品都会在镜面之中浮现出来。
而竞拍叫价,这是以指为笔,在镜面上绘写出自己报出的价格,即可参加竞拍。
倒是不同于人家其他国度势力的竞拍方式,很是新颖。
虽说根据取隐的分析,九十九既然承诺帮他救出小白龙,不会失约。
可这拍卖会如期而至,百里安始终未见她将小白龙救出归还,近日以来,也未见其踪迹,也不知在背后又再盘算着怎般阴谋。
山岚渐起的清晨古城,望归楼已早早对外开放,拍卖的基台已然凌空而起,悬立于一个可以俯瞰整座城池的高度。
此刻距离拍卖会开启尚有些时间。
百里安本不想赶早去凑热闹,毕竟做为此番拍卖会的压轴品,小白龙必是最后一个登场拍售。
去早了,对百里安的意义并不大。
只是这近日以来,百里羽始终逗留于十方城中不走。
虽在海神祭那日被嬴姬母子二人那场演技气得昏聩失智。
可到底放不下这么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心中那个人,仍不死心,日日来到嬴姬所居之所来寻她,
偏生剑主大人又是个别扭的性子,尽管有着强烈的挽回之心,却始终对于嬴姬豢养面首这件事耿耿于怀,拉不下脸面。
每次来寻,又是僵僵板板地立在门院外候着,一言不发。
嬴姬看他这样端着架子的骄傲嘴脸看了足足数百年了,早就看腻歪了。
也就没有往昔那般要继续惯着他的心思。
百里安一出关,她便挽着儿子的手,亲密无间地拽着他赶早上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