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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时分,田志雄坐在谢裕大茶行里,看着参将署和街面上的动静。他看见花大吉的马车绕道而行,心中充满鄙视。看到花大吉的马车一会儿又绕道回来了,心中又增添了疑虑。
正在他一个人琢磨心事的时候,安耀宗走上了茶楼,看见田志雄坐在那里,犹豫了一下,想退回去,可是来不及了,被田志雄看见了,只好不冷不淡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田志雄一看见安耀宗,立刻有了新主意,站起来热情地邀请他:“老叔,过来喝杯热茶!”安耀宗只好走过来,在田志雄的对面坐下。田志雄亲自给安耀宗倒上一盏碧螺春,小声地问:“老叔,你怎么看这新来的参将?”
“参将?”安耀宗不熟悉这种称呼,一时间没明白过来,问了一句。
田志雄只好指指对面的参将署,小声地说:“驸马。”
“奥,挺好的。”安耀宗很客观地说,“人长得很精神,看着也顺眼,应该不错吧。”
“哼!”田志雄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咋的?”安耀宗不解地看着田志雄。
田志雄不急着回答,而是慢慢地品一盏茶,轻轻地吐出几个字:“不咋的。”
安耀宗继而问:“你是说他抓了钱垛子和花大吉,又放了,这事?”
田志雄不回答是,也不回答不是,故意钓安耀宗的胃口。安耀宗偏偏就咬这个钩,非想要追着这个话题问到底。田志雄感觉火候到了,就开始收线:“也是,不放他们,难道也逼死他们不成?”
安耀宗不解地看着田志雄:“听你这话,是说,这驸马爷逼死了王知县?”
田志雄冷笑了一下。安耀宗猜不透田志雄的心思,想继续问,可脑子里闪过王知县那令人厌恶的肥脸和魏胖子那嚣张跋扈的神态,立刻换了轻松的口气说:“呵呵,那些狗官死干净了更好,那样就没人找你、找我要税钱了。”
田志雄冷冷地说:“你别高兴得太早。”
安耀宗一愣:“大侄子,你啥意思?难道王严法还能再活过来,找你、找我要税钱?”
“哼,有比税钱更要命的等着你、我!”田志雄说到这里起身要走,安耀宗哪里肯放,拦着田志雄,田志雄只好再坐下来。
现在轮到安耀宗给田志雄倒茶了,他恭恭敬敬地给田志雄倒一盏茶,笑着说:“大侄子,老叔不中用了,脑子转得慢,你给老叔说道说道。”
田志雄问安耀宗:“你真的没看出来?”
“看出什么来?”安耀宗不明白田志雄到底想暗示他什么,疑惑地看着田志雄。
田志雄确认安耀宗是真的没有认出台德昌,可是又不想明说,因为毕竟他也不能十分有把握地确定台德昌的身份,于是就用了“乾坤大挪移”法,转移了话题,问安耀宗:“今天,总兵没来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安耀宗又是一脸糊涂的模样。田志雄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慢条斯理地说:“说明总兵没把这个驸马爷放在眼里。”
安耀宗点头认同:“嗯,对,说明总兵不欢迎驸马爷来。”
田志雄自以为是地比划了一下:“岂止是不欢迎,简直就是……就是那个……昂,这里面玄妙着呢,你自己琢磨吧。”
“奥,是要琢磨琢磨。”安耀宗不好意思再问,只好很认真地琢磨起来。
田志雄等了一会,看着安耀宗只喝茶,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便不耐烦顿了一下茶碗:“唉,这还用琢磨啊?用脚趾头想想都能想明白。”
安耀宗却没有想明白,只是木木地看着田志雄。田志雄不得不点化这个榆木疙瘩:“你看啊,王严法、张庆辉、花大吉带着这全县、全镇的大小官员,呼呼啦啦,出城跪着迎接公主、驸马,这阵势,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怕驸马,怕那个公主,说白了是怕公主身后的王爷、朝廷。”
安耀宗突然明白了似的,赶快补充一句:“还害怕她的洋枪队。”
田志雄不接他的话茬继续说:“可是,仇大头不怕!唯独他不来,他为什么不来啊?他是总兵,从二品,比参将高一级;而且,他也有洋枪,所以他不来。”
安耀宗点头:“恩,是这么个道理。”
田志雄一手拿起茶壶,一手拿起茶碗,一碰,说:“这总兵和驸马,要是‘咔嚓’……”
安耀宗幸灾乐祸地说:“嘿嘿,有好戏看了!”
“不光有好戏看,”田志雄恶狠狠地说,“我们还要有好事做。”
安耀宗又听不明白了:“我们?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田志雄阴着脸,瞥安耀宗一眼,没回答他的问话。
总兵为什么没来,其实不是他不想来,而是被三姨太给拦下了。怎么拦住的?这还得从中午说起。
当时,仇大头躺在会客厅的大榻上抽着大烟,美滋滋地说:“这英国的阿片就是不同一般!舒坦!”
马彪讨好地说:“要是再听三姨太唱两句,那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
仇大头吐着烟雾:“嗯,唱!”
“好,叫你的日子赛过神仙!”三姨太说着抽出绸帕子一甩,张开樱桃小口才要唱,管带熊魁就进来报告:“大帅,台德昌把公主迎进参将署了。”
仇大头继续抽大烟,没说话。马彪问仇大头:“咱们要不要去参将署看看?”
仇大头坐起来气愤地敲着烟袋:“看他奶奶的腿!他不来总兵署报道,倒叫老子去看他?”
马彪怯怯地说:“可人家屋里有公主千岁啊。”
熊魁也跟了一句:“是呀,人家是驸马爷!”
仇大头一瞪眼看着熊魁和马彪,大声骂了起来:“驸马爷怎么的?还不就是爬到了个娘们身上混来的?他奶奶个腿的,派个驸马来做参将,是老子指挥他呀,还是他指挥老子?”
马彪赶快讨好仇大头:“当然是大帅指挥他啦!大帅刚才往他面前一站,他不是立马就参拜了吗?”
“算他还懂规矩。”仇大头躺下继续抽大烟。
熊魁试探着问:“大帅,您就不想去看看那公主长得什么样吗?”
仇大头嘟囔一句:“能长什么样?还不都是女人的那个骚样,前凸凸后撅撅!”
熊魁笑着说:“那可不一样,那公主长得像天上的神仙。”
三姨太不高兴地抢白熊魁:“天上的神仙你见过?”
熊魁不服气地说:“镇上的人都这么说的。我也觉得那公主就是和一般的女人不一样。”
仇大头坐起来,很有兴趣地问:“哪儿不一样?说说。”
熊魁色眯眯地赞叹着:“哪哪都不一样。她那穿的、戴的我过去没见过,她那走路的样子我过去也没见过。”
三姨太噘着嘴说:“那是你井底的蛤蟆——没见识!”
熊魁不理三姨太的讥讽继续炫耀:“你没见,她那高贵的额头,配上她那看人的眼神……让人心里麻酥酥的......”
三姨太打断熊魁的话,讥笑他:“熊魁,你不是叫这**人给勾了魂了吧?”
熊魁搔搔头皮,嘟囔一句:“我……我就是觉得......她不是一般的女人。”
仇大头被熊魁勾起了兴趣,问:“真的不一般?”
熊魁重重地点头:“嗯!”
仇大头犹豫了一下,问马彪:“你说咱该去参将署?”
马彪肯定地说:“该去!”
熊魁也说:“该去!不去后悔。”
仇大头下定决心似的站起身:“走!”
三姨太醋性大发,拦着仇大头:“你敢!你要去,我就……我就打你儿子!”
三姨太说着就拍打自己的肚子。仇大头一下子就吓慌了神,抱住三姨太:“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不能拿我的儿子撒气。这可是我们老仇家唯一的指望!”
三姨太叉着腰继续威胁:“那你不能去。”
仇大头屈服:“好,好,好!我不去!不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