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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庄的桃林，一棵棵枯干的树干，支开灰褐色的枝条指向天空。
它们仿佛是在向天宣战，冬天，快过去吧，我们在等待着春天。
待春天来了，春雨来了，我们仍然会结出朵朵桃花，去装扮美丽的人间。
寒风吹过，夹杂着砂砾，把门窗打的“沙沙”作响，屋里的炭火盆烧的很旺，小七、越芊芊、小玉围着火盆坐着，正在聊天。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小玉回桃花坪已经快一个月了。
回来后，她把关于越青城的事，向纪飞等人进行了详细的描述。
小七和越芊芊得知朱永康已经赶奔江州府，都放下了心。
纪飞让孩子们安下心，既然朱永康请了金批令箭在手，越青城一定会平安归来。
他反复叮嘱几个孩子，安心守在桃庄等消息。
小玉得知崔红璐出走了，担心的要命。
她去崔红璐住过的房间坐了半晌，出来和纪飞几人说，她感受了一下，崔红璐现在很安全，性命无虞。
对于小玉这种怪异的感知能力，纪飞等人已经有所体会，为崔红璐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一些。
越芊芊让小玉再感受一下，崔红璐在什么地方，小玉苦笑，她没有那个能力。
小七说越芊芊把小玉当成算命的了，招来越芊芊的白眼。
腊月二十三过了小年，纪飞让潘大娘子来桃庄，由她陪着孩子们，告诉大家自己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然后就走了。
今天已经是二十八，再有两天就过年了，纪飞还没有回来。
上午，潘大娘子带着几个孩子去了“福来客栈”，用牛车满满地拉回一车过年应用之物。
中午吃了饭，潘大娘子去送牛车，顺便去“老冯裁缝铺”把给孩子做的过年穿的新衣服拿回来。
下午起了风，小七、小玉、越芊芊几个就在屋里没出去。
小七说道：“前几日朱永康差人送来的信上说，师兄已经救回来了，按时间算，他也该回来了。”
小玉思量着说道：“康哥哥信上说，是十一月二十九从江州府接出来的哥哥，已经一个月了，是该回来了呀。”
越芊芊气懑地说道：“康哥就是个呆子，说什么京城朝廷有要事，不能来送青哥哥，他自己不能来，派几个人送送总行吧，等我见了他，看我怎么治他。”
小七逗弄她：“你能怎么治他，除了叫‘康哥哥、康哥哥’，你也再弄不出什么花样。”
越芊芊羞红了脸，作势要打小七，小玉给劝住了。
孩子们正在打闹，听见了纪飞的声音，连忙跑出了屋子。
就见纪飞和潘大娘子边说话边相跟着进了院子里，两个人身上还杂七杂八背着不少东西。
孩子们跑过去帮着把东西拿上，几个人进到了屋子里。
潘大娘子把放在桌子上的两个包袱打开，叫几个孩子过来。
她指着里面一堆花花绿绿的女装对越芊芊和小玉说：“你俩自己去拾掇你们的新衣服，一会儿我去帮你们。”
又拿起一件淡蓝色的长衫，招呼小七：“你给我过来，试试这件新衣服，过年了，快把你身上的破烂扔了去。”
小七挠着头过来，嘻嘻笑着对潘大娘子说：“潘娘娘，我不是穿不习惯新的嘛。”
越芊芊在一边挖苦小七：“哪次做衣服没有你的，你就是不穿，我看你呀，就是那个命，你要不把花子们弄到一处，自己当个帮主，那最合适你。”
越芊芊没想到，她的无心之语，恰恰在多年之后得到了应验。
小七接过新衣去一边比量，潘大娘子从包袱里又拿起一件白色的长衫，脸上浮现起难过的表情，不说话了。
小玉过来把衣服拿在手里，笑着对潘大娘子说：“潘娘娘，哥哥这件我给他收着，他一回来就给他换上。”
潘大娘子回过神来，也笑了：“对，你收着，他回来就给他换上，去去晦气。”
纪飞坐在旁边看着，却显得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眨眼就到了腊月三十，一大早，几个孩子就换上了新衣。
越芊芊、小玉这俩女孩儿穿衣服本就要慢，小七已经穿好了跑到院子里，点起了一挂鞭，“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起来。
红色纸屑和灰白色的烟雾飘荡起来，伴随着远处传来的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过年的气氛弥漫开来，散播向大地之间。
纪飞和潘大娘子站在房门前看着小七放炮，二人的脸上却不见喜色。
越芊芊和小玉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红的是越芊芊，绿的是小玉。
她俩似穿花的彩蝶，又似盛开的牡丹，虽然此时天空有些阴霾，她们明艳的面容，婀娜的倩影依然照亮了院子，感染了外面的枯林，勃勃的生机荡漾在桃庄内外。
纪飞和潘大娘子的脸色缓和下来，纪飞给了潘大娘子个眼色，转身进了屋里。
潘大娘子走到院子中，招呼几个孩子：“来来来，别只顾着耍，今天都得给我干活儿。”
指指小七：“你去，把新买回来的灯笼都挂上。”
又对越芊芊和小玉说：“你俩去把对联和桃符贴上，注意别弄脏了衣服。”
几个孩子答应着各自去忙，潘大娘子转身进了厨房。
进了厨房里，没人看见了，她拿衣角沾了沾眼睛，似乎流了眼泪。甩了甩头，弯腰点火，开始蒸煮年夜饭。
小七先把院门上的两个灯笼挂起，又进了屋子，开始换屋里的。
纪飞对他说，屋里的他来弄，让小七只把外面的弄好就行了。
小七就来了院子里，把门椽、杂物间门上等处的旧灯笼取下，往上换新买回来的灯笼。
越芊芊和小玉，一人找了一件旧衣服围在腰上，又找了块头帕罩在头发上，拿着扫帚把各个门框上的灰尘和彩纸片扫净，往上贴花花绿绿的新对联和桃符。
众人一直忙乱到晌午，才把活干完。
小七拿了个大扫把，将院子清扫一遍，几人把垃圾清理了，潘大娘子来招呼他们去吃午饭。
几个人洗漱了一下，来了正屋，和纪飞、潘大娘子围坐一桌，吃起了午饭。
纪飞等人从不要求和孩子们分桌吃饭，嫌那样虽有了规矩，但少了亲亲热热那种家的气氛。
孩子们都很有心，桌子上的主位，永远是留给长辈。越芊芊有一次无意中坐了一下，被越青城严厉的训斥了一番。
中午的饭比较简单，神州人的习惯是晚上才上大餐。
简单的吃过饭，孩子们正在帮着潘大娘子收拾碗筷，就听院外人声喧闹，进了院子。
大家从房里出来一看，原来是“福来客栈”的刘姨、小六子、厨房的胖厨子张头儿等人鱼贯而来。
过年里没有客人，大家上午把客栈收拾停当，关了门就来了桃庄，要在这里和纪飞等人一块儿过年。
纪飞等人当然欢迎，忙着往进让众人，潘大娘子偷眼看纪飞，发现老人眼里有一抹痛苦神色闪过，她心里也隐隐发痛起来。
这下桃庄里可是热闹起来，张头儿这些人都是干惯了的，进了厨房就上手。
几个孩子里外乱窜，小七一会儿掀起笼屉用手抓块蒸肉放在嘴里，一会儿又站在油锅边，在小六子刚从锅里抄起的笊篱里面掂起个丸子，被烫的呲牙咧嘴，也误不住塞到嘴里。
越芊芊和小玉好一点，等着锅里的油糕麻团捞出来，拿准备好的小碟子盛上几个跑到厨房门口，吹着热气，小口的品尝。
闹了一会儿，先是小玉，然后越芊芊和小七也心意相通，三个人来到了桃庄外桃林边上，焦急迫切地向远处的路上张望着。
跟着他们出来的，还有狗蛋儿。
它现在已经有一尺来高，两尺多长，体型健硕，毛色金黄油亮。
他们和它都在等一个人，这个人自然是越青城。
今天是大年三十，是万家团聚的日子，可越青城还没有回来。
小玉、小七、越芊芊几人一直在担心着他，惦念着他。
小七一边张望，一边安慰着小玉和越芊芊：“别着急，师父不是说了嘛，师兄今天一定能回来。”
纪飞回来那天，小七几个人问过他，有没有越青城的消息，纪飞只是说，越青城过年之前肯定能回来，别的没说。
越芊芊说道：“纪爷爷怕是在安抚我们，这都快掌灯了。”
小玉安慰越芊芊：“我感觉得到，哥哥没事，他应该快回来了。”
其实，小玉大概比谁都盼着越青城快点回来，只是没有过分的表现出来。
天越来越阴了，风也大了，有小雪花飘飘扬扬散落下来。
下雪了，老人们说，瑞雪兆丰年，这预示着明年又是个好年景。
远处的景致朦胧起来，天色将黑，桃庄里传来潘大娘子呼唤他们回去的声音。
小七对小玉和越芊芊说：“先回去一下吧，莫让师父他们难过。”
小玉和越芊芊也怕开饭的时候，纪飞等人看不见他们三个，会心里不好受，就和小七相跟着转身往桃庄走去。
狗蛋儿站着没有动，它竖着耳朵，嗅吸着空气中的气味。
猛然，它的的毛发竖立起来，兴奋地叫了两声，撒开四蹄窜了出去。
小七、小玉和越芊芊心有所悟，转身跟着狗蛋儿跑了出去。
狗蛋儿奔跑的速度可是不慢，纪飞曾说过，一般的武者绝对追不上它。
小七和越芊芊施展开身法，才能跟上它，这可苦了小玉。
雪天路滑，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跑着，摔倒了爬起来继续跑，又摔到了又爬起来接着跑。
身上翠绿的新衣已经污迹斑斑，沾满了泥雪，头发也披散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就是往前跑，她知道，哥哥回来了，她要见哥哥。
小七、越芊芊跟着狗蛋儿跑出去五里多地了，狗蛋儿冲在了前面。
他俩有点跟不上狗蛋儿了，好在地上的雪泛着银光，视线很好，跟着那团黄影就行。
黄影停下了，上下闪跃，离得近了，一个灰衣人正在和狗蛋儿拥抱逗弄。
再近一点，看清楚了，那是越青城，没错，是越青城！
“秋瞑”剑悬在腰间，他的头发有些蓬乱，衣衫有些破烂，但是他在笑，他向这边看了过来。
小七喊道：“师兄，师兄---”
越芊芊喊道：“青哥哥，青哥哥---”
越青城向他们招着手回应，好像还在向着他们的身后看。
狗蛋儿动了，它转身向来的方向飞射，跑的没影了。
越青城放心了，向小七、越芊芊跑了过来。
小七和越芊芊迎面跑来，一人抱住了越青城一只胳膊，死死地不散手了。
小七抹了一把泪：“你怎么才回来？”
越芊芊的眼泪像断线一样落下：“青哥哥，你受苦了吗？”
越青城不知道该先回答谁了，嘴里说着：“我回来了，我挺好的，没事没事，”眼里也泛起了泪光。
越青城问小七：“师父好吗？”
小七对他说：“师父挺好，就是情绪不高，这下好了，你回来了，他一定会高兴的。”
越芊芊眼里含泪，笑着说：“对对，纪爷爷见了你，肯定会高兴。”
她又想起来什么，对越青城说：“对啦，还有小玉，她可是每天都在惦记你。”
小七这才想起，小玉还在后面，越芊芊也往身后看去。
越青城明白了，他和小七和越芊芊打了个招呼，向他们来的方向奔去。
越青城看见了，雪地里，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她步履蹒跚，后继乏力，但仍在坚持着。
狗蛋儿围着她的身体，前后左右地护着她，努力不让她跌倒。可是它太矮了，她又跌倒了。
越青城到了，他一把扶起了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她喘息着，脸色张红，脸上不知是融化的雪水还是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她问他：“你回来了？”
他想对她说，谢谢你，他知道，她不爱听。
他想紧紧地抱住她，怕她不喜欢，亵渎了她。
他抑制着自己，对她说：“我回来了。”
她笑了，粘在脸上的污渍也遮挡不住那绝美的容颜，她说：“回来就好了。”
他，她，他们，不说话了。
两双眼睛对视着，眼里包含的情感太多，太复杂，语言无法去形容了------
狗蛋儿静静地蹲立在他俩身旁，看着他俩，明亮的大眼睛里也升腾起了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