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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骤起，拂动树叶哗哗作响，吹得火把明明灭灭。
伴随着那股越来越浓的毛骨悚然的气息，墨色中倏然飘来幽幽的呜咽声，如泣如诉。
好像是那种东西……
桑乔绷紧小脸，手指微微蜷紧。
要镇定，不方。
就在这时，肩膀一沉，有什么东西搭在了上面。沉甸甸的，又森冷刺骨。
桑乔面无表情地侧过头，看到一只沾染泥土的黑黝黝的手，上面遍布青白的斑纹。紧接着，跟前忽然浮现出一张放大的腐烂的脸，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与人鱼石雕像如出一辙。
桑乔头皮发麻，一下子僵立在原地。
尘封的记忆跃然于眼前。
那时她被正道人士追捕，迫不得已带着一身伤闯入了鬼怪界。可鬼怪界那些尚未轮回的妖物们并非什么良善之辈，日日夜夜将她折磨得死去活来，而伫立在鬼怪界边境的，可不就是这一尊尊人鱼石雕像。
桑乔眼中一片血红，恐惧与憎怨都在里面闪烁。
尤其是呼啸的阴风灌入衣袍中，骇出了一身细汗的身体瞬间像是被打入冰窖中一般，当真是冷得刺骨，如同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噗噗噗”
几道水箭猛地射向腐尸，肩膀骤然一轻，也顺便将她从那段沉重的往事中拉扯回现实。
妖兽六感敏锐，幼崽龟用濡湿的舌头舔了舔她的下颌，带着安抚的意味。
喉间像被烈火烧灼一般干渴，桑乔艰难咽下口水，眼稍得红光却是慢慢退却。
“谢谢。”她抬手摸了摸幼崽龟的脑袋，随口建议道：“你要不要考虑下换个主人？”
幼崽龟一下子缩进了龟壳中，充耳不闻，安静如鸡。
“呵，”桑乔低笑出声：“你倒是个忠心的。”
她拔出青阑剑，提醒一声：“小家伙抓紧了。”脚尖点地，身体借势凌空而起，呼啸的风声裹挟着冷冽剑芒倏然砍向人鱼石雕像。
“轰——”
一声巨响过后，石雕像轰然破碎成数块碎片。紧接着，桑乔从怀中掏出一把雷符投掷出去，噼里啪啦的雷电将碎块直接炸成齑粉。夹杂在雷电中，凄厉的惨叫声一声声响起。
霎时间狂风大作，一棵棵百年老树倍刮得摇摇晃晃，似乎要连根拔起。那凝水般的阴气裹卷在四肢百骸，先凭空出现一只只惨白的手，然后出现一个个轮廓，看着像是人，却偏偏都是鱼尾在地上摆动。
他们伸着双手，张牙舞爪地对着一众人和妖兽挥舞着。像是忌惮着火光，就站在一丈远的地方遥遥观望不前。
“小、小师叔……”卓琦倒吸了口冷气，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一边后退，声音都在发颤：“这些都什么玩意儿？”
“镇守鬼怪界的护卫者，以魂魄为食。最喜欢爬到生人的后背，一口一口慢慢品尝美味。”最后几个字，桑乔故意咬得极为缓慢。映着闪烁的火光，无端的，那张面无表情的小脸上有种骨寒毛竖的感觉。
“噗”
恰在这时，一支火把突然被风熄灭。
卓琦吓得猛一摸后背，什么都摸不到才松了半口气。往桑乔那边又挪了几步，便与有相同想法的傒囊撞在了一起。
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一人一妖皆骇了一大跳，双双跌坐在地。
顾睢在地上滚了一圈，怀中掉出来一枚玉珏。那玉珏暴露在阴冷的空气中，周身倏然迸发出一道红芒笼罩在周围。
怪物们顿时惨叫起来，身体嘭的炸开彻底破碎，化作一缕缕黑色烟雾飘散而去。
风停了，那如影随形刺骨的寒气也一下子散得无影无踪。不消一会儿，还能听到远处窸窣的虫鸣。
“得救了。”卓琦顺势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桑乔走到顾睢跟前，俯身捡起那枚玉珏。不出意料的，红色玉珏上有个月芽状的小缺口。
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她瞳孔聚缩一瞬，微微侧头，难以置信的盯着地上那张稚嫩却难掩清俊的脸庞，过去种种巧合如同炸雷。
“这个玉珏怎么在你身上，你……”
桑乔脸色霎时变得极其难看，齿间每个字都在颤抖：“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枚玉珏是她在进入鬼怪界后捡到的，助她在那个鬼地方重新修炼，脱胎换骨地从地狱里爬出来复仇。
她以为是老天不薄，可万万没想到却是——人为。
心头似有万马千军奔踏而过，踩着筋骨，积压心脏，沉甸甸地压得无法呼吸。
更像是已经一脚陷入极深极密的天罗地网中，交织的复杂情绪无处不在，不知该何去何从。
桑乔舔舔干裂的嘴唇，暴戾之气一瞬间从胸膛的最深处渗了出来，双手扣住顾睢的衣襟，咬牙切齿：“你告诉我，这算什么？施舍？还是怜悯？”
隐秘的快要破土而出的真相搅得她心乱如麻，她浑身颤栗，失去理智，紧拽着他的衣领，身侧的青阑剑察觉到主人的气息，剑气暴动，森然冷光搅动在四周。
刹那间沟壑纵横，百树倒塌。
卓琦震撼得退至边缘，小脸毫无血色，喃喃唤了一声：“小师叔……”好可怕。
“顾睢，你告诉我，是不是……”一直在跟着我？
桑乔眼神发狠，浓密的睫毛深处隐约有水光闪动。死死盯着这张无动于衷的脸，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泄气地松了手，往后跌坐在地，抬手捂住眼睛，一切怒意悲伤与无助都在手覆压的阴影里。
重来一次，却注定一辈子都无法再从他口中得知真相。
荒唐，又有些可笑。
“小师叔，你没事吧？”卓琦跨过地面那些破碎的裂痕，担忧地蹲在她身侧，从纳戒里取出一个食盒：“顾小师叔说了，如果你心情不好，就把这盒桃花酥给你吃。”
桑乔猛然转头：“什么时候？”
那尚未褪去血红眼眸骇了卓琦一跳，一屁股蹲坐在地：“就在石头上，他昏迷之前。”
桑乔愣了下，这才注意到食盒上还残留一点血迹，心脏在这刹那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拽得死紧。
沉默半分钟，她默不作声的接过食盒，打开，桃花香扑鼻。捻了一块放入口中，味道软糯香甜，口齿生津。
慢慢的，一点点淹没覆盖心头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