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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回拢的时候，顾睢费力掀开沉重的眼皮，半坐起身，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荒野之中。
干燥阴冷的寒风夹杂着漫漫黄沙，天空低垂，厚重的云层像随时要压下来一般，让人无比压抑。
不远处，结界外趴伏着一只只面目全非的厉鬼冤魂，窸窸窣窣，唧唧私语。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但似乎因为过去太久，他努力回想，却像是隔着一层雾，怎么也无法从记忆深处挖掘出来。
“唔……”
四肢百骸突然传来刺骨的疼痛，顾睢咬着下唇，垂首望去，发现周身遍布大小的血爪印，伤口周围已经泛黑。
就这种姿势维持了好半响，直到适应这种刺痛，他才站起来。
“一天已经过去了，顾宗师考虑好了吗？”
有道嘶哑粗噶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顾睢回过头来，看到一个半人半鱼的老者，尾鳍漂浮在半空中，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桀桀……你想好和我交易了吗？拖得越久，那位可就越危险。毕竟，鬼怪界从来不留活物。”
顾睢感觉到心脏被骤然捏紧，他阖上双眸，须臾再睁开，便听到自己说：“我可以答应你，但还有一个条件。”
“你先说。”
“……不要告诉她。”
“好。”
他不由得疑惑，两人对话像是在打什么哑谜。但随着老者越老越近，内心却有个强烈的声音告诉他，要记得，一定要记得。
可是。
要记得什么呢？
顾睢百思不得其解。
他感到那个“自己”阖了眼眸，然后，有什么东西从身体中剥离，压抑的浓厚的情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胸腔像是要爆炸般接近临界点……终于，恢复平静。
“咳咳……”顾睢踉跄两下，忽然一阵剧烈呛咳起来，喉中腥甜一片，他再也支持不住，扑通倒在侵染鲜血的黄沙之中。
“交易结束，我送顾宗师离开。”
顾睢感觉一股森冷的气团包裹住身体，腾空而起。
一股陌生的惶恐倏然间裹卷住全身，模糊中瞧见一张面目，他费力挣扎，想要努力看清她的模样，却是徒劳无功。
“……不要！”
“顾睢，你醒醒。”
声音骤然在耳畔炸响。
他猛地睁开眼，赫然对上了一张软糯精致的脸，一瞬不瞬盯着那张脸看了半天。
眼前的小姑娘约摸四五岁年纪，面如霜雪，却依旧瞧上去玉雪可爱，粉雕玉琢。
这是……
“桑乔？”
什么情况！！！
顾睢脸上毫无表情，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
这个人不是已经自裁于梅岭水榭？为何还会出现在这，而且还是孩童的模样？
……梦？
等等！
他忽然惊觉不对。
顾睢呆呆看着自己的胳膊，自己的腿，自己……也变小了？
“……”
最后的记忆停在那日鲜血染红的梅岭，再掀开眼皮，稀里糊涂的就出现在这个地方。
不对？不对！
他似乎还做了什么事？
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似乎是碰触到什么禁制。略一回想，脑袋里便是一阵阵刺痛。
桑乔看他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急忙拉起他的袖子，按上脉搏，查探情况。
那是个危险至极的动作，自己的命门被控制住，顾睢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尽管对方只是在给自己检查身体，但两人之间仇恨太深，指不定对方什么时候突然出招，因此并未放下心来，反而绷紧了身体，警惕的打量着她。
片刻后。
“恭喜，你体内的禁制已经被冲开，直接从零跨越至心窍四重境。”桑乔收回手指，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忍不住哀嚎一声：这人运气真是好得羡慕死人，闭着眼睛就拿到了一个上古仙人传承。可怜我一路逃命，最后被迫契约口破棺材。哼，人比人，气死人。
顾睢满腹疑惑：“什么上古仙人传承？”一句都听不懂，而且更让他费解的是，记忆中桑乔此人沉默寡言，孤傲清高，为何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
还羡慕他？
放眼整个修真界，谁人不知桑乔最恨的人是自己。
“杨家屯底下有个神仙洞府，你，我，还有卓琦意外掉了进来。”桑乔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一边简单说起秘境中的经历：“后来从天而降个英俊帅气的仙人，打开了结界……”
顾睢一怔。
记忆蜂拥般回笼。
他在脑海中看到不一样的过去，自己提前在九巍十八峪结识了桑乔，并且拜了峰主桑境尘为师。
但但但……
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那个“他”居然整日不停的围在桑乔身边，努力讨她高兴，像个……忠实的舔狗！
风光霁月的顾宗主嘴角忍不住抽搐。
……这一定是个噩梦吧！！！
肩膀处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刺疼，拉回他的思绪，这么说来，自己好像是活回去了。
意识到这点，不知为何他没有任何慌张，反而有种理所当然之感。
那感觉来得莫名其妙，更甚至说是荒诞到如同吃饭喝水般自然，更叫人摸不着头脑。
“……宫殿爆炸后，你被一道霞光托住运送出来。至于在传承相关事情，我便不知了。”桑乔说完有些口干舌燥，刚舔了下嘴唇，面前便多了一杯灵果汁。
她从善如流的接过来，喝了几口，愉悦的眯起眼睛。
一旁的顾睢：“……”
他捏紧手指，神色变化莫测。
真是该死的习惯！
一看到她的动作，身体已经诚实地做出了反应。
不过。
看到她心满意足的模样，连顾睢自己都没察觉到唇角微微勾起。
“你接收了秘境主人的传承，知道怎么逃出火海吗？”望着祭坛外越来越盛的火海，桑乔眉头一下皱了起来。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出去，要是有野兔就好了，可以让小树苗来个串烧烤肉。
她表情淡定，口水却早已分泌了一大堆，正不动声色的咽回去。
顾睢沉默半分钟，开口问：“……你饿了？”
桑乔闻言心头一跳，绷着小脸，故作高冷的甩出两个字：“没有。”
顾睢一脸狐疑。
很快就听到对面的小姑娘语气幽怨的说道：他身上应该还有桃花酥吧？
“你想吃桃花酥？”
小姑娘当即瞪圆了眼，他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