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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给父皇请安。”
齐玄宥发现自他进门开始,齐文帝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他身上,面对来自生父的打量,齐玄宥方才还忐忑不安的心情,不知为何渐渐平静了下来。
“起来吧。”齐文帝收回目光,低头在龙案上拿起一封奏折递给李康年,“给老六看看。”
李康年微微一愣。
他服侍齐文帝多年,深知其凡事皆亲力亲为,摆在龙案上的奏折,除了李康年可以帮着收拾之外,其余人一律不能触碰。
李康年印象之中,齐文帝只有在商量政事之时,让阮丞相和齐玄宸看过一些奏折。
此番齐文帝突然让齐玄宥看奏折,实在让李康年惊讶不已。
难道圣心有所转变?
李康年将奏折交给齐玄宥,又默默地站回了原处。
齐玄宥看了齐文帝一眼,继而打开奏折细看了起来。
这封奏折之中所奏的并非大事,而是一封请罪折子。
某附属小国进贡的礼品,在运送至京城的途中发生了一些意外,以至于一些不易存放的贡品腐烂,负责押送贡品的官员便上书请罪。
齐玄宥很清楚,诸如此类小事,齐文帝以往都是交给大臣处理的。
为何今日,齐文帝会特地拿给他看?其中有何深意?
齐文帝见他合上奏折,遂出声问道:“你认为此人该如何处置?”
“按大齐律法,损坏贡品该判斩首之刑。”齐玄宸熟读大齐律法,自然手到擒来。
想了想,他继续说道:“只不过,此番运送贡品入京,途中恰巧遇上连日大雨,这些腐烂的贡品本就不易保存,遇到大雨天气生霉腐烂亦属正常,实在情有可原,儿臣请求父皇轻判一干官员。”
“你所言不无道理,”齐文帝点了点头,又问:“只不过,上书之人声称遇上连日大雨,此事尚未证实,许是脱罪狡辩之词也不一定。若是他有心蒙骗,轻判岂非纵容?”
齐玄宥听言,心知齐文帝考校于他,遂胸有成竹回道:“回父皇,如今正是整修堤坝之季,儿臣时常留意各处气候,可以确定,奏折上所言之处,近日的确大雨不断。”
齐文帝皱眉道:“朕记得,整修堤坝你并未参与其中,你为何留意?”
齐玄宥如今任职礼部,虽参与议政,实则只是闲职一个,整修堤坝乃是国之大事,乃工部负责,他若插手难免有逾越之嫌。
面对齐文帝的怀疑,齐玄宥并未紧张,他很是坦荡的回道:“整修堤坝的确不是儿臣份内之事,儿臣亦并未参涉其中,只是整修堤坝防潮事关重大,关系民生,儿臣职务略有闲暇,遂多问几句。”
齐文帝耳清目明,何尝不知他并未干涉其中?
方才那样问,不过是想看齐玄宥如何应对罢了。
齐玄宥的回答,齐文帝十分满意。
身为皇子,理应心系百姓,他心系堤坝却并未参涉其中,则说明他知晓分寸,懂得安守本分。
齐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不错,既然如此,那就按你所言,轻判运送贡品的一干人等。”
说完他又打量了齐玄宥片刻,见他未曾开口说话,齐文帝便神情平静的示意李康年将奏折取回。
齐玄宥将奏折交给李康年,心中却在思虑着齐文帝方才的眼神。
他觉得,父皇让他看这封奏折的意思,不该如此简单才是?父皇如此英明,在整修堤坝之际,怎会不清楚各地天气?
只不过,此事一目了然,到底还有什么是他没有想到的?
突然,一道灵光从脑海之中闪过,齐玄宥突然想到一件他早有想法之事。
他连忙拱手说道:“父皇,儿臣以为贡品腐烂尚不算严重,只不过贡品腐烂,让儿臣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哦?”齐文帝放下手中的杯盏,低垂的眸子中,亮光微闪,“说来听听。”
若老五能说出他心中的顾虑和想法,那他的确如阮相所言那般,理当大用!
齐文帝心中虽并未完全放弃让齐玄宸成为太子的执念,却是忍不住想要考究齐玄宥一番。
他这个儿子早年孤僻,加之双腿有疾,鲜少理会朝中之事。双腿恢复之后,虽每日积极上朝,在朝上所言每每可圈可点,但起步终究是迟了许多。
齐文帝再次看向齐玄宥,目光之中不乏鼓励之意。
齐玄宥察觉了父皇的鼓励,心中最后一丝彷徨顿时消失无踪,他措辞片刻,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
“腐烂的贡品皆为不易保存之物,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路途遥远所至,若非运送需时太久,就算遇上大雨,也不至于如此。”
“不错,继续说下去。”齐文帝脸上露出笑意。
齐玄宥恭敬的拱了拱手,继续说道:“大齐国土辽阔,从南到北路途遥远,各处修有官道,来往便利。可即便如此,南北通商往来,还是诸多掣肘。
首先马车缓慢,运送货物需时良久,其次高山险阻,难免滋生贼寇之流。
剧儿臣所知,每年因运送货物死在山贼手中的人不多,却也不少,可见官道虽然增添了便利,却还是存在诸多隐患。”
“隐患历来长存,只是无人可解罢了。”齐文帝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清茶。
能看出问题所在固然不错,但齐文帝真正想要的是解决之法。
对此,齐玄宥显然早有看法。
他道:“早年听少傅说起先祖开拓运河,以至于劳民伤财之事,众位皇兄皇弟各抒己见,说先祖英明一世糊涂一时有之,说异想天开亦有之。”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笑了笑,继续说道:“犹记得,那次争辩因六皇弟而起。六皇弟年纪尚幼,堂上困乏,趁少傅不备,遂抚案而眠。”
“哼~他哪里是堂上困乏?明明是懒惰成性!”齐文帝轻哼一声,提起齐玄宸便一肚子气!
齐玄宥却是有些羡慕,齐文帝这样责骂齐玄宸,正说明他重视齐玄宸。
齐玄宥清楚,五个手指尚且有长有短,纵然都是亲生孩儿,却也不尽相同。齐玄宸在齐文帝心中,必定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不过,齐玄宥也明白,齐文帝虽然偏爱齐玄宸,却并未忽略其余皇子。
比如他,若非齐文帝日理万机之余还关心着他,他根本就躲不过昔日后宫的明枪暗箭。
心系万民的帝王能够给予他足够平安成长的关爱,对齐玄宥来说,心满意足。
当然,若是他的表现,可以让齐文帝更加重视他的话,他自然会加倍努力。
齐文帝对齐玄宸的责怪只不过是一句负气之言,无需放在心上,齐玄宥继续说起了旧时。
“六皇弟自幼想法异于常人,当时少傅发现他在堂上呼呼大睡,遂大声将他唤醒,为难为他,便问他如何评判先祖开拓运河,因劳民伤财,百姓怨声载道,不得已中途放弃之事。没曾想,六皇弟还未开口,各位皇兄便各抒己见起来,到最后,六皇弟反倒是最后一个回答这个问题的。”
“他如何作答?”齐文帝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忍不住出声询问。
齐玄宥笑着回话道:“六皇弟道,先祖英明。”
“就这样?”齐文帝皱了皱眉头。
齐玄宥连忙摆了摆手,“自然不是,六皇弟先是说先祖英明,随后又笑话先祖穷困,说穷人就该多赚银子,再来做富贵之人才能做到之事。一番话将少傅气得吹胡子瞪眼。”
“口无遮拦,的确是他会说的话。”齐文帝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这时,齐玄宥拱手向齐文帝郑重说道:“儿臣以为,父皇便是六皇弟口中的富贵之人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