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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皇帝欣赏的看了张懋一眼:“你千里迢迢赶来,朕没有让你休息,却是将你召来此,说来,朕也是惭愧的很。只是……眼下却有一桩公案,朕思来想去,也只有张卿家去办,朕才放心。”
说着,弘治皇帝的目光,扫了一眼马文升。
马文升板着脸。
最近马文升骂王鳌骂的厉害。
这王鳌,真是坑哪。
他倒没有和外头所流传的一样,认为王鳌当真勾结了方继藩,给陛下的内帑送银子。
而是认为王鳌愚不可及,五六百万两纹银啊,就这么送走了,都说兵部糟践银子,兵部有糟践银子吗?好吧,就算是糟践银子,可和你王鳌一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毕竟是有弘治朝君子之称的兵部尚书,这两年没有发挥出战斗力,可如今,逮着了机会,狠狠的骂了一通,一下子,心里舒坦许多了,这久治不愈的支气管不畅,竟也是疏通了不少。
现在张懋终于回来了,正是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时候,马文升便道:“是啊,英国公,这事儿,还非你来出面不可。”
张懋一愣,道:“不知是何事?”
马文升道:“请陛下将那图纸,给英国公看看。”
弘治皇帝颔首。
萧敬便取了图纸,送到了张懋的手里,张懋低头,这是一个图纸,上头标注了许多数字,包括了尺寸和厚度,还有大抵的图形,甚至连炮膛里头,也做了剖面图,可谓是详尽无比,只需一看,便清晰无比。
张懋好歹是忠烈之后,看着这图纸,陷入深思。
“英国公,以为如何?”
“有些问题,和其他的火炮,有些不同。”张懋道。
马文升眼前一亮,果然不愧是英国公啊,讲究,专业。
弘治皇帝手搭在案牍上:“有何不同?”
张懋道:“这炮管上标注的尺寸,单薄了一些,如此一来,确实可以减少火炮本身的重量,可如此单薄,太容易炸膛了。除此之外,便是炮管的问题了,炮管里,居然还刻了阴线,这……有何用?难道,不怕卡着弹丸吗?再者……”
张懋一口气,说了一大通这图纸上的问题。
马文升不断颔首:“不错,这份图纸,乃是驸马都尉方继藩呈送上来的,图纸进上之后,陛下很是重视,立即下旨,命兵部督造。而王恭厂,则负责了具体的制造,兵部召集了王恭厂的巧匠,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将火炮造了出来,可结果……却是……炸了。”
张懋皱眉:“果然……”
“还酿成了不小的火灾,损失重大,最紧要的是,也引来了京中的哗然,大家都很担心哪……可那方继藩却自称,他按着原来的图纸,将这火炮造出来了,英国公认为,可能吗?”
张懋的眉头皱的更深,摇头:“天方夜谭。”
“正是如此,所以陛下对此,很是疑窦,思来想去,得有人亲自去查验不可,英国公对火炮,也颇有心得,陛下又信得过英国公,不妨,就请英国公走一趟。”
原来只是这小事……
张懋心里唏嘘,这辈子,真是屁大的事都有自己的份啊,一生蹉跎,注定了成日在这繁琐的小事之中奔波一生了。
只是去看看火炮而已,还需自己去?
还有方继藩那小子,你没事吹啥牛?
张懋只好道:“臣遵旨。”
弘治皇帝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而马文升也松了口气,事实上,王恭厂一场火灾,让兵部大失颜面,尤其是方继藩那厮还吹嘘自己能造出来,这简直就是将兵部和王恭厂按在地上爆锤哪。
啥意思?堂堂兵部下辖的王恭厂,这座有百年历史,负责全天下火器制造的地方,还不如你火炮都没摸过,被你方继藩请了一群逃荒的张家人的西山厉害?
若是如此,那么要这王恭厂有何用?要我这兵部尚书何用?
张懋道:“要不,臣明日去吧。”
弘治皇帝沉吟片刻:“明日……过几日,不是吉日就到了,祭祀准备好了?”
“没……还没有,臣刚回京。”张懋憋红了脸。
弘治皇帝便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张懋硬着头皮,有一种原地爆炸的心情,却不得不道:“那臣现在就去,明日……得去皇陵。”
“有劳卿家了。”弘治皇帝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张懋马不停蹄,自是往西山去了。
姓方的那小子,做了驸马,不去祭祀,还成日游手好闲,整日瞎折腾个啥。
张懋走出暖阁的时候,气喘吁吁,累啊,千里奔波回来,又得去西山,所以他是带着一肚子怨气的。
………………
陈二狗们已撑不下了。
他们一个个拎着罐头,看着这一个个玻璃瓶里的梨子和粥水,卖相不错,可是……这玩意能吃?
回去再吃。
不过,接下来,他们却被告知,自己手里的凭据,可以兑换真金白银,当然,也可以兑换金票和银票。
王金元满面红光,将所有人都召集起来,苦口婆心的讲这镇国府钱庄发行的金票和银票。
“这岂不就是大明宝钞?”有人忍不住道。
人们对于大明宝钞可没有好印象,这玩意……贬值的太厉害,说实话,现在市面上,真没人敢用。
王金元拍着胸脯道:“不一样,全然不一样,整合钱庄里的金票和银票,得和库藏的金银相仿的,有多少金银入库,则印多少金票和银票,若是有人取兑,收上来的金票和银票,立即销毁。太子殿下和驸马都尉作保。”
太子殿下……
陈二狗有些动容了。
事实上,他一直都在烦恼着一件事,就是这金银怎么搬回家去,这太招摇了,哪怕他已胆大包天,连程千户都看不起,可是这么显眼和招摇的玩意摆在家里,还真是有些放心不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哪。
倘若这金票和银票当真可以随时取兑,倒是真便捷不少。
毕竟,没有人愿意背着几十上百斤重的金银出门。
陈二狗道:“徐大使和寿宁侯也作保吗?”
“当然,寿宁侯乃是太子殿下的舅舅,徐经乃是驸马都尉的门生,什么是门生哪,门生就是儿子,都尉发生徐经他爹,这爹都作保了,你们说,这儿子,是不是作保?”
这道理好,通俗易懂,大家一听爹和儿子,就啥都明白了。
陈二狗毫不犹豫道:“那我兑换一点金票和银票,再取一点现银和现金。”
这下……信了。
不信都不成。
徐大使的人品,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还有寿宁侯,那真是,啧啧……没话说。
说难听一些,那寿宁侯倘若当真贪财,会将这些金银赏赐给众兄弟吗?不会!
寿宁侯是个专门利人,毫不利己的人。金银在他眼里,都如浮云一般,他瞧不上,他心里头,只有义气。这金银说再难听点,就是寿宁侯送给大家的,这金银储藏在这个钱庄里,还怕取不出来?
倘若这个世上,连寿宁侯都是个贪得无厌,臭不要脸,锱铢必较的人。那么这个世上,还会有好人吗?这个世上,还有人值得托付和信任吗?这个世上,还有善良和光明吗?
倘若世界是黑的,那么寿宁侯就是一道光,他使历经了杀戮和狡诈的陈二狗们明白,这个世上,依旧还有光明!
陈二狗话音落下,众人纷纷道:“好,我也兑一点急用的金银,其他统统换金票和银票。”
“我也换,我也换。”
“我换……”
“好好好,大家不要急,不要急。”王金元笑的开了花。他是商贾,自然知道,这钱庄意味着什么,钱庄能吸储,又意味着什么,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一本万利的买卖吗?
表面上,钱庄只是帮助大家保管银子,可一旦金票和银票,得到了水手们的认可,意义重大啊。
王金元现在将精力都放在了这钱庄上头,只要钱庄办好了,西山这里的一局棋,便算是全部盘活了。
他开始和招募来的学徒和文吏们,点验每一张凭据,为他们支取真金白银,或是给他们兑换金票和银票,水手和水兵们则一个个喧嚣起来,热闹无比。
说实话,到了陆地上,他们各自回了自家一趟,见到了其他人,方才知道,原来自己和他们,哪怕是自己的亲人,都已脱节了,没有人能理解他们,而他们,也无法理解别人。一个人站在了另一个层次去看世界之后,就无法融入原来的世界。
可只要这些从前朝夕相处的老兄弟们聚在了一起,一下子,仿佛就有说不完的话,不只如此,大家也都放得开了,一个个骂骂咧咧,说着只有他们这些水手们才懂得各种话,虽然动辄被人骂老狗,被人各种嘲笑和讥讽,却也觉得是欢快的。
陈二狗也格外的开心,他听到这些粗俗的叫骂,眼圈通红,竟是泛着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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