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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太皇太后的决定,弘治皇帝却在心里摇头,一开始要打要杀,可一旦改了主意,转念之间,就又将宫中的规矩破坏殆尽。
倘若如此,破了先例,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弘治皇帝深知规矩的重要性,因为任何破坏先例的行为,都可能引发许多无端的猜测。
毕竟好端端的,一个本不该这个时候入宫祝寿的人入了宫,那么,大臣们会不会想,为何宫中会这个时候召见方继藩呢?是不是他的父亲近来要预备高升了?又或者是……宫里和方家,是否有联姻的可能。
一想到联姻,弘治皇帝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不至于会有这样的妄言出现吧。宫里头只有一个待嫁的公主,这是弘治皇帝的心头肉,他可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不过……太皇太后有懿旨,素来讲究孝道的弘治皇帝又能说什么呢,只好一声叹息罢了。
旨意很快被送到了詹事府,说是旨意,不如说是口谕。
因为此时,方继藩就在詹事府里当值,太子朱厚照回来,就立即拉着一头雾水的方继藩商量,说起宫里发生的事。
方继藩顿感自己在不知不觉里走了一遭鬼门关,他哪里会想到,那危大有著了书,却根本没有公布于世啊,更没想到,这个版本的经书,是在明末时才得见天日。
好在事情已经过去,得知太皇太后懿命自己入宫祝寿,倒是犯了难,这太皇太后显然不好对付啊,这件事,该怎么糊弄过去呢?
倒是朱厚照一脸郁闷的样子,哀怨地道:“本宫受苦了啊,因为你,而遭了无妄之灾,本宫昨夜,方才知道什么叫众叛亲离。”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公主朱秀荣,悻然地道:“最没良心的,就是我那个妹子,不过……她看起来是不打算理睬本宫了,出宫的时候,本宫朝她打招呼,她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抬,真令本宫难过啊,本宫哪里对不住她了,平时不是待她顶好的吗?”
方继藩心里想,我对你家妹子也挺好的啊。
朱厚照接着摇摇头道:“罢了,不和你说这个了,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又没有妹子。”
“……”方继藩直接翻白眼了!
这次的事情倒是有惊无险的,方继藩也不是一个爱闷闷不乐的人,下了值,便悠悠然的回家去。
却是刚到家,门子就给他投来了一个帖子,说是龙泉观的普济真人有请。
普济……还真人……
方继藩对道士半分兴趣都没有的啊,很直接的将道贴揉碎了,随手一丢,自然没有理会。
倒是对于六月初九的这一场祝寿,方继藩还是颇有些紧张的。
太皇太后的态度有些不明,这个大明朝深居在后宫的女人,可不好惹。
方继藩虽然经常碰皇帝的瓷,可方继藩并不傻,在皇帝面前装疯卖傻,是因为早就对弘治皇帝的性子摸透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是傻瓜呢,可这不就是他的生存之道吗?
可这位太皇太后不同,他没有真正的接触过,心里自是没底。
嗯……到时却要小心应对了。
不过方继藩眼下最上心的事,还是那番薯的问题,近来大规模的育苗,可这么多种苗培育了出来,偏生没有大规模的土地进行种植。
农民是最保守的群体,更何况是这个时代的农民,对他们而言,即便眼下天象反常,又发生了大旱,种麦子极有可能颗粒无收,他们也绝不敢轻易种植其他的作物。
西山那儿,毕竟是农田有限,何况还指着冬季之后,依靠暖棚来挣银子呢。
再者说,即便全部种上番薯,对天下饥荒问题,也是于事无补。
方继藩曾揣着几个门生的屁股,让他们前去附近的士绅那儿推广,可得来的反馈,却是不尽人意,人家压根就不相信,就算是相信,也不敢轻易冒险。
除非土地掌握在自己手里,否则,这番薯想要迅速推广,怕是难了,可这大旱,却是不等人的啊。
难道,自己去买地?
虽说现在方家的收益惊人,可方继藩怕也没有财力购置大量的土地,这已不是银子的问题了,土地是许多人的根本,并非是你花了钱,人家就肯买的,当初方继藩是故意做冤大头,才把西山那一大片荒地收购下来,那已算是运气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番薯这等作物,其实在明末就早已进入了中国,可真正推广开来,却是数十年之后。
可这一场大旱,似乎有些不等人,方继藩心里便也焦急。
而那位普济真人的道贴,又连下了几次,几乎天天都来,方继藩有点懵逼了,他当然是知道这个普济真人为何注意到他,可他其实也只是阴差阳错的写了一篇经注而已,何必如此执着啊?
只是到了五月二十九,方继藩预备着去詹事府当值,谁料刚刚洗漱,便有宦官飞马而来。
这宦官见了方继藩后,便好奇地打量着方继藩,方继藩也好奇的打量着他,对于宫中的任何‘生物’,方继藩都抱着学习研究的态度,虽然宦官他已见了不少。
这宦官倒没有耽搁多少时间,便道:“太皇太后诞日在即,谕令南和伯子方继藩代入龙泉观上香,不得有误!”
“……”代太皇太后去龙泉观上香?
方继藩这时方知这龙泉观的能量来了。
原来人家这样的有来头,这是几次邀请自己不成,所以才走了太皇太后的门路,莫非……
是希望自己去给太皇太后祝寿之前,先去龙泉观?
在这大明朝,只有两个人是不可以得罪的。
一个是张皇后,一个则是太皇太后。
反而弘治皇帝,其实碰碰瓷什么的,方继藩一丁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既然现在太皇太后下了懿旨,方继藩还能说什么,去呗。
不过……方继藩不敢一个人去,现在有钱了,总是对自己的安全提心吊胆,走在大街上,竟觉得满世界都是谋财害命的歹人,因而方继藩叫上了自己的几个门生,一听说恩师有兴趣去逛龙泉寺,欧阳志诸人,竟都兴奋起来。
倒是徐经若有所思,偷偷将方继藩拉到一边,低声道:“恩师,高明哪。”
方继藩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道:“高明二字,是为师的常态,你现在才知道?拜师的时候没跟你说?”
谦虚两个字,是在恩师身上看不见的,这一点,徐经已经深有体会,他笑吟吟地颔首道:“太皇太后前几日才请恩师去祝寿。而学生自进京以来,也听说太皇太后崇信道学,那龙泉寺普济真人,乃是道学宗师,恩师此时去拜访他,是一手妙棋,恩师城府,深不可测,学生佩服。”
这样也行?
方继藩也懒得解释了,便道:“少啰嗦,走了。”
出了府门,车马已备好了,可王守仁竟来了。
方继藩不得不认为,这家伙上辈子是属牛皮糖的啊。
王守仁直接上前作揖道:“学生回去之后,仔细的推敲了方公子的话……”
方继藩今儿可没有这么耐烦,一挥手道:“我有事,回聊。”
说罢,也不理他,很干脆的上车去。
对付这样的人,绝不能一下子透出底牌,得慢慢耗着。
可王守仁显然在某些地方是一根筋的,自是不死心,见欧阳志等人出来,便拉着欧阳志低声道:“不知令师去做什么事?”
欧阳志显得很木讷,想了想,才道:“恩师说去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年兄,我也不知所为何事。”
王守仁有点懵逼,这样的人也能成会元?
心里摇摇头,深深看了欧阳志一眼,愈发的感觉到方继藩的强大,只是横竖问不出什么,倒是徐经凑上来道:“可是王年兄?”
王守仁忙是回礼。
徐经便笑道:“恩师预备去龙泉观,王年兄,恩师的脾气是有些怪,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徐经心知这王守仁不是寻常人,会试第四,父亲乃是状元,据传连李东阳都很看得起他,这是正儿八经的官二代,家世非寻常人可比,本着恩师没必要招惹来麻烦的态度,因而和王守仁套个近乎。
王守仁却了徐经的话,却是若有所思,心里想,他去龙泉观,可有什么深意吗?
说起来,王守仁所学很杂,既懂军事,结婚的当日,还跑去找道士聊天呢,因而对于这道学,也颇有研究!
他这几天一直都在琢磨着方继藩那‘知行合一’四字,好不容易想通了,很想再跑来继续求教,现在方继藩不理自己,自己反而是百爪挠心。
他倒也爽快,毫不迟疑的道:“我也同去,龙泉观的普济真人也是高士,我虽不相识,却也仰慕已久。只可惜普济真人专心修行,已不见外客了。”
于是这一行人,便出行了,王守仁跟在众人后头,见方继藩坐着车,其他门生哪里敢乘轿,只好骑马、骑驴,王守仁是坐轿来的,似乎觉得在方继藩面前坐轿显得篡越,便索性步行,反正骑驴的也走不快。
今日清早有些阴雨,所以王守仁还带着一柄油伞,将油伞夹在腋下,跟在这行人的后头,健步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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