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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心】
我个人其实是倾向于下策的。
这三年来,我在宋府其实一直都没交到什么朋友。
除了宋近和师兄、老师外,我跟其他人都没说过几句话。
由于身份尴尬,原本同为家仆的几个朋友都纷纷疏远于我,各房各院的少爷小姐入门子弟也是与我保持着似有似无的距离。
更不用说原本伺候的稚小姐,如今连面都见不着。
去春熙园吃了几次闭门羹后我就知道,恐怕这辈子她都不想见到我了。
其实也不怪她,自家的书童突然莫名其妙就得以与自己平起平坐,谁心里也不舒服,何况小姐自来就不是什么宽以待人的性子。
因此虽然师兄极力反对,可剑胆一提要出逃,我就立刻答应了下来。
宋近立刻就拍起了剑胆的马屁,想来这样简单粗暴唯恐天下不乱的法子最得他心意,“剑胆,我真没看错你,够爷们!”
剑胆也是面有得色,连连吹牛,“那是,咱们这次就得给匈奴人长长记性,我大汉的姑娘,是他们这群畜生一样的蛮夷所能惦记的吗?”
师兄被这两个臭味相投的活宝气得脸色发青,却还是辛苦忍着怒气,徒劳地试图说服剑胆:“剑胆兄慷慨豪迈,愿意助师妹一臂之力,在下是很感激的。
“只是如今明明有着更好的法子将此事消弭于无形,何必要师妹行险呢?况且老师北上之时将师妹师弟都托付于我,若是师妹被迫远离洛阳流落在外,老师那边我如何去说?”
我是很佩服师兄的,如果是我,恐怕早就一脚一个把剑胆宋近都给踢出门了,能这么和颜悦色地对话,足见“温润君子”四字评语真不是老师随口一说的。
剑胆只一句话就把师兄堵了回去:“是琴心自己要走的。”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推我出来当挡箭牌,也难为他三年了一点长进都没。
我心里想着出逃后一万种让剑胆还回来的方法,面上却依旧无比恳切地望着师兄。
师兄看着我殷切的眼神,楚楚可怜的表情,最终还是面露无奈,“若师妹执意要走,我这就去准备金银马匹,你趁着如今还未散朝,和亲一事还未公开,速速出城,如此或许朝中还能有转圜余地。”
“不行。”我刚要答应,剑胆居然又义正言辞地提出了异议,“琴心偷跑了,肯定还有别的女子受牵累,我等行事不可如此莽撞。”
你居然有脸嫌师兄莽撞?
“那你要如何。”师兄似笑非笑地看着剑胆。一旁的宋近一见师兄这表情赶紧停下与剑胆的打闹,眼观鼻,鼻观心,超脱物外。
“还要请欧阳兄鼎力相助。”
见师兄没搭理他,剑胆也不以为意,依旧不知死活地挑战着师兄的涵养:“还请欧阳兄发动洛阳中肯仗剑行侠的好男儿,与我一起去大闹鸿胪寺。”
宋近忘了保持超脱的姿势,嘴巴张成了O型,眼神中四分难以置信,六分盲目崇拜,恐怕已经把剑胆当成知己与榜样了。
师兄嘴唇颤抖,仔细看去翻来覆去就四个口型。若不是我深知师兄为人,一定以为那四个字是“你有病吧”。
师兄没答话,剑胆却不管那么多,招呼新晋小迷弟宋近道:“宋近,你赶紧去城中发布消息,就说匈奴遣使要我国称臣纳贡,更要强索百名美女为奴为妾,辱我华夏无人。欧阳兄听闻,愤而摔杯,号召所有义士一同来宋府共商大事!记着,尤其是太学院和北军军营两处尤为紧要,必须要把消息传到。”
宋近偷眼瞧了一眼师兄,见师兄没阻止,就一溜烟跑出去喊人了。
师兄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想要去拦下宋近。只是还未起身,就被上前的剑胆把住了手臂。只见剑胆满脸堆笑,不知情的人看去还以为他们在把臂言欢,只有师兄的表情有些古怪。
“恭喜欧阳兄,今日之后,兄的声名必然传遍天下。”
师兄良久缓了过来,狠狠挣脱手臂,怒视剑胆。剑胆却不为所动,轻轻放下手臂,却不退回座位,依旧站在师兄身边笑意盈盈。
就在我几乎以为师兄要拔剑之时,师兄却突然转怒为笑:“还要剑胆兄鼎力相助。”
剑胆深深看了一眼师兄,也是连声大笑:“固所愿也。”
我摸不着头脑,只不过两人这下看起来是真的相谈甚欢了,倒是松了口气,放开紧握着剑柄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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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胆】
在无数人交口称赞的“洛阳楷模”欧阳询的号召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匈奴使节所在的鸿胪寺进发。
为首之人,自然是欧阳询。
只见他高冠博带,神色肃穆,说不出的风流倜傥,当得起一句“公子世无双”。
落后半个马头处在他左侧的,正是太学院近些年最为出彩的学生,邓伦。
太学院中汇聚了当今天下几乎所有除豪门子弟外最具天赋的年轻人们,能力压三千人人有望问鼎剑道的太学生,足见其人不凡。
与隐隐为年轻一代剑道魁首的欧阳询不同,邓伦一身剑客打扮,嘴角带着笑意,神色颇惬意,不停地与交好的几个太学生聊天欢笑。
事情一传开,越来越多的或是义愤填膺或是心怀叵测的人士加入了队伍,道路两侧的民众也都好奇地看着游行队伍,不时有浪荡子对琴心吹口哨,然后被教训一番赶走。
甚至不少路边楼阁上的少女向人群中英俊少年郎们撒下鲜花、手绢等物,我甚至还见有人将胭脂盒扔下,然后只听后方有人惨叫一声,也不知是谁中了彩。
除了光彩夺目的欧阳询和邓伦,最受关注的自然就是琴心了。
身为本次事件的主角,传言中匈奴可汗不远万里也要来讨要的洛中第一美人“苏妍”,此时正策马行在欧阳询的另一边。
不但民众和队伍中人对她好奇,就连邓伦都频频侧首装作不经意地隔着身材高大的欧阳询这边瞧。
“多亏你想的周全,”琴心撩开面纱一角,低声对我道,“如此就之后就少揍你一下好了。”
我收回端详队伍的目光,闻言笑着探出手按着琴心的脑袋,帮她整理一下有些歪斜的斗笠,“那还剩几下?”
琴心哼了一声,还未答话,年龄太小只能与我共乘一骑的宋近就哎呦一声堵住了耳朵,“求你们了,能别当着一个孩子的面打情骂俏吗?”
我赏了他一个板栗,然后在他出言反抗前摊手在他眼前,宋近一看是一只竹鸟,惊喜道:“天机楼的无羽鸟?”
见我点头,宋近声音发颤,“送我的?我就知道剑胆你靠谱!今后咱俩就是最好的好兄弟了。”
说着就要去抓。
我“切”了一声,收回左手,“的确是你办事伶俐的奖赏,可惜你似乎并不是很想要,只好继续留在我这,可惜了。”
宋近先是一怒,再是一喜,最后一哀,鼻头发酸,几乎就要流下泪来。
我见状不再捉弄他,这小子看着有些小大人的样子,但到底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孩,真要惹哭了也不知怎么收拾。
眼见要飞的竹鸟又回到了手心,宋近爱不释手,一张脸也恢复了明媚,随意道了两声谢,就自顾去研究竹鸟上的机关了。
我不再理他,只对琴心嘱咐道:“宫中这会儿必然已经得了消息,可能会派禁军进行阻挠,也可能不会。我们不用理会,稍后随我脱离队伍。到时京中的视线都会被鸿胪寺吸引,我们早已离京,那时就是天高海阔。至于到时京中的局面,就看他们大人物来收场了。”
琴心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我略微放下心,只等接应之人发出信号,就找借口带琴心脱离队伍。
我又看了一眼欧阳询,眼神晦涩。
方才分明可以强行阻拦宋近散播消息的他,一番作态后欣然应允,恐怕也是看出了此事可以为他带来的巨大名望。
这位公子好友的弟弟,原本就年少成名,今日之后恐怕会更令天下瞩目。
“洛阳楷模”恐怕要成为“天下楷模了”。
天下楷模欧阳询吗?
想到此处,我眼神愈发玩味。
呵,上一位身负天下之望的天下楷模李元礼,可是未得了善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