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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让客人进来坐会儿吧!我们也没什么太重要的事儿,您也认识小念?”
我走了过去。
那人抬头看我。
“您是......”
我越过陈玉,朝那陌生男人伸出手去。
“我是陈念的家人。”我决定自报家门,否则我看陈玉无意要让这男人进来,可这男人显然是个关键人物。
“哦、哦、哦,”男人紧紧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手在轻微抖动。
“您是......哎呀,站在门口说话成什么体统?不介意的话进来说。小念在这儿八年,看样子也没少受您的照顾,说起来我们得好好感谢你们!”
我特别强调了你们,而且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是想让陈玉不好拒绝。然而那男人眼睛溜着陈玉,她不下命令,他是绝计不肯踏入这房间半步的。
三个人在门口僵持,直到高天成也加入战团。
“怎么都在门口呆着?进来!都进来!看,我们都喧宾夺主了。好在大家都是自己人,陈玉不会介意。”
陈玉极其不情愿的闪开身体,这个动作被我们看作是默认。于是男人像影子一样闪进门里来,脱鞋,这房间里也没有他的拖鞋,他只好跟高天成一样穿着袜子朝里走去。
可是沙发的位置又不够宽绰了,小客厅原本狭窄,人一多便显出其局促来。可男人轻车熟路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蓝色塑料高凳出来,可见又是常客,他将那凳子摆在陈玉身边,然后谨慎小心的坐下,坐下的动作都极其轻,仿佛怕把那凳子给惊扰了似的。
从哪儿开始说起呢?我有理由相信每个人都在自己心里打着腹稿。我抬起头来看陈玉,却见她紧抿双唇,脸色也不大好。虽然跟陈玉接触不多,但我知道她是个极其有个性的女人,难道我们刚才的举动行为被她解读为冒犯,于是索性三缄其口?
正思量间,只听高天成缓缓开口。
“敝姓高,高天成,陈念的父亲。这位姓梅,梅子。小念的妈妈。”
对方礼数倒周全,向前欠了欠身。
“原来是高先生夫妇。”他应道。“小姓何,我是......”他眼睛再一次溜向陈玉,然而陈玉眼皮向下耷着,无意接话。
没有办法,那男人只好硬着头皮接续道:“小念他们的邻居,我就住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区,从前跟陈玉是一个厂子的,住的也不远,所以常来常往。也就平常帮着干个力气活儿什么的,或者她们娘俩儿整不了的,来搭把手。”
男人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我知道他在借此掩饰尴尬。
“这些年没少麻烦你吧!”我笑着客套,“是我们作父母的不合格,八年了,这还是头一次登门。”
“嗨。”男人倒是实在
人,“如果情况允许谁能让自己亲生骨肉流落在外啊?都是不得已。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世上有狠心的爹没有狠心的娘。您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这番话说得言辞恳切,倒让我心生羞愧。
“何先生真是高义之人,又通情达理,遇见你们这样的人是小念的福气,否则后果我们也不敢设想。现在这世道,像你们这样的人真是太少了。”
“嗨。”男人只这么一声。
看来也是个不擅言谈的木讷之辈。我见他偷眼瞧陈玉,然而陈玉仍旧沉默不语,连姿势表情都没怎么变,像凝住的奶酪。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我可以不把陈念接走。
时光有片刻安然,我们应该不能再多呆了,因为还要往回赶,另外一座城里还有梅森,我们要回去接他,更何况一切尚未作出安排。
又隔了半晌,我见陈玉仍旧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沉默应该是最好的送客辞,我和高天成意识到我们应该识趣,于是缓慢起身准备告辞。
却没想到那男人先着了急。
“怎么?二位这就要走?小念还没有放学。”他急切的说。
我和高天成面面相觑,而后者投向何姓男人以同情的目光。高天成能想得到的我也想得到,我猜是这男人想让陈玉把小念送走,然后跟她共结连理,或者生个自己的孩子,白头偕老。
嗯,这想法儿本身不错,但也要看陈玉。依我之见,陈玉并无此意,至少,眼下没有这个意思。老何恐怕需要再多等上一段时间了。
我对他深表同情,然而除此之外,对不起,还真是爱莫能助。
陈玉直到此时才出声,却只叹出一口气来。
她这声叹息来得实在有够莫名其妙。我们不约而同停住。
“高先生,梅小姐。”陈玉缓缓开口,“你们对小念有什么打算?”
我再一次跟高天成面面相觑,吃不准面前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们......”
“你们如果想把他接走,就早作安排吧,我配合。”陈玉声音很小,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这真太让人意外了。她刚才态度还如此坚决。
我不由皱紧眉头,难道她刚才只是摆个姿态,以便从中渔利?
我转而再看那个何姓的男人,见他如释重负的样子。
难道他们暗渡陈沧已经有了孩子想要奉子成婚?而陈玉最终也因为自己腹中那块肉妥了协?
我不得不回头去寻找高天成,希望他能帮我拿个主意。
“当然。”高天成的回答干脆利落。“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而且,”高天成表情淡定,“八年来我知道你们付出良多,我们有点儿小小意思,实际上不成敬意,但你们一定要收下。”
他把我
要说的话全部都说了出来。
“可是不知道小念有没有这个精神准备,孩子还小,这个年龄比较敏感,我们怕他受不了,要不要我们就此坐下从长计议?”
是了,是这话。我心里说,不由在心里对他千恩万谢。高天成,这个男人,张若雷,另外一个男人,想当年他也曾对我如此体贴。
什么时候变的呢?
或者,从来就没有变过?
张念回去该姓什么呢?不知道高天成会不会介意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不姓自己的姓。
“你们安排。”陈玉说,“越快越好。”
她言简意骇,跟我们刚见面时画风完全不一致。不过我也能够理解,女人究竟是要有一个圆满的归宿,老何人不错,他们年纪也都不小了,禁不起多耽搁。人生不能十全十美,既然有些事儿一定要做出选择、做个了断,那么-----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老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一回事儿。
我上前握住陈玉的手,这才发现她的两支手竟然冰冷。
她是舍不得陈念。八年了,人非草木。但是眼前的男人会陪她后半辈子,于谁来说这都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我握紧她两支手,泪盈于睫。
“你不知,陈小姐。”我说,不想一眨眼,眼泪便落了下来。我抽不出手去擦,便任由它们往下落。陈玉一偏头,我见她眼眶也红了。“陈小姐,”我喉咙哽咽。“你瞧我!我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你说,怎样才能补偿你!”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了,依陈玉的个性她一定会生气,但也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可以理解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一行清泪从陈玉眼眶里滑出。
“谁补偿谁呢?”她问我。“小念陪了我八年。没有他......”
她也说不下去了,我理解,这八年是她多么难才熬过来的旧时光,决定要让他离开的哪一分哪一秒不像刀子扎在她心上?她说的也是实话,若没有陈念,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然,即便如此,她对陈念来说都恩同再造。
我突然间就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陈小姐,陈念过去,仍旧叫陈念,你,永远是他妈妈,我不会给他重新办户口,我不会让他改姓。”
陈玉听完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回身看着我泪流不止。
何姓男人紧张的站起来,眼睛里流露出紧张。他有心上前来安慰,却可能囿于自己的身份或者我们这些外人在场,不敢进一步。
我伸出双手,却见陈玉身体忽然间一软,整个人像个面口袋一样坍塌下去。
“陈玉!”我大惊失色,老何再无所顾忌,抢先一步把她抱入怀中,然后以拇指压她的人中。
“小玉!小玉!”他不停轻唤,动作一气呵成
。
“送医院啊,”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尖利。然而并没有人响应我的提议。
我这时见陈玉在老何的怀里悠悠醒转,她脸色灰败,气若游丝,眼睛半睁半闭,每喘息一下仿佛都需要她拼尽全身的力量。
“小玉。”老何嗓音嘶哑。
陈玉缓慢抬起沉重的眼皮,淡褐色眼珠像被什么蒙了一层膜,她胸腔缓慢的起伏,却牵动起嘴角来试图朝身边的人微笑。
“我没事。”她说。声音小到几不可闻。
“你还说你没事。”老何抱着她,她在他怀抱里轻得像一片快要凋零的叶子。我有不好的预感,而这预感则让我心如刀绞。
“把她抱到床上。”我再一次提议,而这一次老何积极的响应了我。
几人围在她床边,老何坐在床头凳上,紧握住他一支手。
“梅小姐,”她喘息着,“你不来...”她继续喘息,喉咙里的风声呼哧作响,“我也要去找你。老何......”她停顿,才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她从斗士变成了病夫。
“也可以照顾小念。”她偏过头去,泪水湿了那一侧的枕头。
舍不得啊!
老天最会捉弄人,她跟陈念那样好,可天要把他们分开。
“别说话了。”我哭了,我早该对任何生命的凋零报之以冷漠。然而我没有学会,似乎那仍旧需要漫长的过程。“她到底得的什么病?”
我转头问老何。
“肾。”老何说,“是癌。半年前查出毛病来。病情发展得太快了。这才三个月啊!”
男人伏在床头哭泣,肩膀微微耸动,头发随身体起伏而跃动。
“不能治吗?我有钱。”我说。“钱我们来出。带她到大城市去做手术,换肾,我们换得起。”
我提议。
老何的眼睛略过一层浮光,但也不过片刻。
片刻过后,他的那双眼重新归于沉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