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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公主这一路上见到的其实只是河间信都两郡的农业变革的一部分。河北官制改革之后,农政司主事曲棱一直兼任河间郡和信都郡两郡刺史并知河间郡农曹判官。他虽然也是个庄稼把式,但是却很明白自己那两下子跟新桥县没法比,所以他几乎是整个河北行台往县农业局跑的最勤快的人。在改制的这大半年的时间内,曲棱在河间信都两郡一共筹备建设了十四个农技推广站,招收很多宿老和落魄读书人,授予他们正九品承务郎散官,并从农政司预算中播出钱粮让他们根据自己的经验和新桥县传授的知识,带领各个庄子和村落进行新粮食和新农具的种植和应用。
目前看,效果很不错。在十四个农技站的范围内,关于新小麦的种植和田间管理还算比较到位。
等平阳公主他们在七里井渡口下船换成车驾继续往河间城走的时候,他们看到了更多的细节。
河北的夏收是从东向西开始的,河北行台从新桥赊账赊来的5000头鲁西黄牛都用在了河间郡,而信都郡则是拜托了新桥县的联合收割机队伍。
平阳公主的车驾走在乡间平整的路上的时候,一边感叹河北道路平整宽阔,一边又为两侧田地中那些耕牛和犁具所震惊。以至于她数次停下车驾看两边农户劳作,最后实在好奇的不得了,她就扔下车驾在路旁,自己一身钗裙的下地去了。
这块地已经收割完了,一个老汉带着两个后生正在翻地,刚刚走了一圈儿下来。两个后生在那里用木锨清理犁具上的泥土,那个老汉正给两头拉犁的黄牛饮水,刷毛。
两头黄牛高大雄壮,毛色光亮,肌肉健美,从体魄上看,比关中黄牛大了几乎整整一圈儿。
这时候关中牛还不是后世培育出来的秦川牛,公牛也就是长到一千余斤,跟后世秦川牛动不动800来公斤的体重有本质的差别。
而河北从新桥县赊来的这些鲁西牛,是后世选育改良后的役肉两用牛,体重普遍在800公斤-900公斤,体魄雄壮的公牛能长到1.2吨。
那个老汉带着一个巨大的草帽,正心无旁骛的给两头牛刷毛,根本没注意有人过来了。
平阳公主让护卫的兵士离远点儿,自己走上去行了一个万福。
“这位老丈,妾身有礼了。”
那个老汉赶紧回过头来,发现身前站着一个一身绫罗的妇人。这位娘子身上衣裙以紫为色,绣着云朵牡丹暗纹,眉心一点火焰纹,随云鬓上插着两支长长的金步摇,闪闪发光。虽然一身端庄秀丽,但是眉目间却藏着一股勃勃英气。
一看就是大户家的命妇,那老汉赶紧叉手行礼。
“见过贵人,贵人万福。”
“老丈不必多礼。妾身在道左得见老丈与后生于田间耕作,有人声,有牛鸣,一幅盛世之景。妾身有所感,故而前来搅扰。”
“贵人言重了,贵人可有吩咐,老汉自当遵从。”
“不敢有令,妾身敢问老丈,这牛可是老丈所养?如此雄壮,着实让人羡慕。”
那老汉笑了起来。
“贵人怕不是河北地的吧。”
平阳公主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就反映过来。自己的口音和一些行动怕是在河北很扎眼,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
“却是如此,妾身自关中来,到河北寻亲。”
“如此就难怪贵人有所不知了,这等好牛,岂是老汉养的起的。前两年,河北一头驴子也要十万钱。这些牛,便是行台尚书,窦令公于新桥赊来,借于我们这些小户人家用的。我们庄子上一共得牛12头,老汉有几分脸面,又擅稼穑,县里农科的胄吏才让老汉养的。这便是农户的命根,自然要好生伺候。”
又是新桥!平阳公主心里一紧,这个新桥到底是个什么所在?那船有新桥,这牛又有新桥。她往下一瞥,看见那个刷着绿色的防锈漆,有三个犁头,还带着三个奇怪的轮子的大犁,心里更加不安。
莫不是这东西也是新桥的。
她也不嫌脏,弯下腰,曲指在闪着银白色光亮的犁口上一弹。
叮~的一声响。钢制……
她又稍微推了推这犁,发现这个绿色的东西,居然全是金属的。
“敢问老丈,这犁……”
老汉看了看犁头,然后拱手告罪:“不瞒贵人,这犁老汉也不甚明白,少时待俺让我家小郎来回贵人。”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远远的一个略显稚嫩的童声响了起来。
“大父!阿婆着我给你送绿豆水来。”
“唉!贵人俺家三娃来了,他在县里蒙学识字,却是知道这犁的名堂。”
老汉一边笑嘻嘻的说着,却一边冲远远走来的那个总角童子大吼。
“让你在家温书,却跑来地头作甚!你阿婆为何不来!”
“大父,学校放这麦假,本就是让我们这些孩童在家帮农。老师说了,只知温书,不识格物,便是一等一的书呆子,百无一用的。开学后老师还要考教农业知识,要计入学分的。”
一遍说着,那个半大童子就到了近前,手里提着一个粗陶罐子,上面扣着几只陶碗。
放下罐子,童子先向平阳公主施礼,又从罐子里倒了绿豆水出来递给自己的爷爷,然后又倒了一碗递给了平阳公主。
“贵人请用,这汤加了山楂,最是解暑。”
平阳公主接过陶碗,果真一股绿豆的清香和山楂的酸香。
“真是个知书达理的小郎君,将来必是廊庙之材。”
“谢贵人吉言。”老汉笑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三娃,贵人要知这犁,你且给贵人说说。”
“是。”那半大童子向平阳公主一叉手。
“贵人,农技站的承务郎来此间推广这犁时曾言,此犁叫做‘冀农330Q型侧翻三铧犁’,可深耕30厘米,也就是一尺深。能直接起垅与左侧,有三个圆盘切刀,能将大块泥土,秸秆,杂草,根茎全部切碎。还有螺纹调节杆,就是这里。”那童子用手指了指犁上的一个螺杆,“可以调节耕地深浅的。”
……
那小郎讲的滔滔不绝,似乎有些炫耀的意思。但是平阳公主只觉的耳边隆隆作响,虽然很多东西她听的一知半解,但是基本的东西她都听明白了。
这铧犁一次能开三垅,而且能深耕至一尺,而且能调节深浅。端的是农家利器。
和这爷孙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平阳公主便回到了车驾,然后随手从自己身边扮做亲卫的二凤腰上拽下一块玉佩,让马三宝给那个小郎君送过去。就说自己受一汤一言之恩,以此玉佩勉励小郎君早日成国之栋梁。
把自己和那爷孙二人的对话说了一遍,然后感慨一下河北农具之利后,平阳公主问自己的弟弟,对河北有什么看法。
“阿姊,这河北,必是我家心腹大患!需尽早图之!”
平阳公主不由的一阵无力,不由的长吁短叹起来。
“二郎!法术势三道,这势是最难撼动的,如今这几日见闻,足见河北民心稳固,物产已丰,其势已成,岂是能轻易可撼的。且不说突厥前车之鉴,河北军力究竟如何,吾等还一无所知啊。”
自己姐姐又开始唠叨,二凤只得躬身告罪。
平阳公主看他颇不以为然,心里不由的叹气起来。
窦皇后生下他们兄弟姐妹五人,大哥建成早早随着父亲李渊做事,自己便带着几个兄弟,颇多感慨。
大哥气量狭小,且笃信佛家,三弟玄霸早夭,四弟元吉刚愎自用又好美色,守晋阳打仗也要带着自己的姬妾。
二弟从小英武不凡,弓马娴熟,深得关陇领兵之道,但是马上功名心太胜,又顽劣。父亲找的教他治政的先生所说他没听多少,自己倒是学了一肚子。
前些日子,他在鼠雀谷破宋金刚,杀俘过万。自己写信训斥他过于暴戾,结果他好些日子不理自己。
想到这,平阳公主不由的再次叹气。想自己定关中,守河东,屯兵苇泽关,北据定襄,东抵河北。如今突厥事了,自己回转长安参与朝政,名声一时无两,可比古之妇好。但自己毕竟是一介女流,而且已经出嫁。自己参与朝中事,已然让孔颖达,颜师古等一干朝臣甚是不满,背后言自己乃牝鸡司晨不是一次。
而此次尚未窥得河北根基,却已发现河北之势已成浩荡,出井陉击河北之事已经是镜中花,水中之月。王世充,萧铣之辈不足为惧,但是这河北……
平阳公主决定,先找萧皇后问个究竟,然后在河北多盘恒一段时间,定要知道河北根基所在。
然后回转关中,必须劝父皇多派细作,多找能工巧匠,能解开河北各种农具之机关要害所在,然后才能让关中更加富庶,兵精粮足之后,才能图河北之地。
至于自己,也该到了脱去征袍,坐我西阁,相夫教子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