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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族是一个金字塔结构。他依靠血缘,长幼,嫡庶来确定阶级。上层的人享受下层人的供养,目的则是为整个士族争取更多的政治和经济资源,让士族越来越庞大。
嫡长居于上,庶出为偏枝,家生子,依附,佃户为这个金字塔的底层,来支撑这个结构。
这里面不是没有上升或者落下。次房,偏枝在九品官人制逐渐瓦解之后,也是能靠自己的才学出仕的,而成为高官后,就能让自己这一枝往上迈进一个层次。
当然,一个家族太大了之后,就会分房,当然分房的起因可能就是某个子弟封了爵位,有了封地,所以必须要分房。然后从头开始,这也算是士族在扩张中保持健康的一个方式。
但是分家就不一样了,因为分家就等于将土地这个经济基础分配下去。俗话说的好,当土地分下去之后,族长和长房的权力也将随之分崩离析。你都没钱粮了,谁会听你的呢?
所以当崔弘道说出要分家这话来的时候,崔氏数个房中的族老跟崔扈这个族长,无不大惊失色,并纷纷呱噪起来。
崔弘道也是长叹一口气:“十一兄,诸位族中宿老,我岂能不知这分家二字何等沉重。然十一兄也说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家出了政策,我们当然要有对策。但是这对策是用来降低损失的,不可能什么都不拿出来交换,否则那不叫对策,而是对抗。”
“行台摊丁入亩之策的首要便是度田,有田便要有人,有人有田才收缴赋税。男子十七岁行冠礼,女子十七岁可及笄。男子与正妻完婚后,为一户。一户授田二十亩,男子女子各十亩并发给户口,以证明田土归属,官府以户口为准,向各户发放新种并治田间害虫之药物,收缴所占田土之赋税。虽然每户之田上不封顶,但如今佃农之契约全部作废,奴婢之契也全部作废。河北以骑军接应逃人,佃户奴婢逃亡无数。我等大族空有田产却无丁口耕种,若抛荒,便要收归公田,还不如将地分了下去。”
听完崔弘道这样一番话,众人莫不暗自揣摩。崔弘道之言却是肺腑之言。河北军能把大河两岸的比丘杀的人头滚滚,难道真的不敢把世家大族砍个精光吗?说白了,人家是另外一套体系,根本不在乎你们这些世家大族的死活。
正在众人黯然神伤之时,崔弘道这厮却突然又哈哈一笑,说了一句让众人感觉更像是讽刺的话来。
“诸位稍安勿躁,事情并非没有转圜余地啊。”
众人不由得心中恼怒,你这厮莫不是来消遣我们。
这时候崔弘道直接问道:“诸位宿老,可知一农夫可耕田几何?”
“哼!”那个被崔君肃称为二十八叔老者怒哼了一声:“老夫虽精研《尚书》,然农桑之事也是立身之根本!若有牛,一户农人可耕田百亩,但不过是广种薄收,种一葫芦收两瓢而已。若细细耕作便可耕二十亩,下田亩可得六斗,中田可得八斗,上等水田可得一石四斗粮食。”
“那诸位可知河间信都二郡亩产吗?”崔弘道也没卖乖子直接自己解开了谜底。
“两石六斗!行台之亩乃为大亩,若以大亩计算,可得粮三百七十斤。行台收粮,每斤直五钱!”
众人一片吸气的声音,崔弘道趁机趁热打铁。
“便是我辈族人各留田百亩,一季亦可得粮三万七千,而河北地所发放之二茬新种,名曰玉米,亩产可得粮五百!有此收成,我辈难道还要担心无有钱粮吗?”
一席话,众人的心气似乎都被提起来了。有这么高的亩产,似乎也不必担心少了一部分地啊。
不过马上就有人注意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敢问六爷。”这回是一个小后生,“精耕细种不过二十亩,我等留天百亩,没有佃户,却如何耕种的过来?”
“此事易耳。”崔君肃说话了,这位心说你们这帮傻X总算快上道儿了,简直浪费我的时间啊。
“诸位可去河间一观,各种新式农具应有尽有,如那精钢所制三铧犁,能深耕,能翻土,以河北之牛耕地,乃寻常牛犁五倍有余。若还是不谐,诸位可以田土入股,组建农垦社,并以农社名义向新桥购买机关曰热球机,十倍于耕牛,莫说百亩,便是千亩又有何惧!此物能耕田,能翻土,能拉货,旱时可带动翻车抽水,虽百人亦不能比。河间村落虽有田万亩,有热球机两台,农熟时不过数日,便可收割脱粒完成。”
说完之后,发现众人目瞪口呆,不由得越发恼恨!
“尔等为何如此惊讶啊!河北巡检骑兵这两月各地宣讲不停,各商律,农事皆讲的清清楚楚。为何尔等连田间愚夫愚妇都不如?”
众人不由的大为尴尬。河北巡检骑兵这数月来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所到之处如凶神恶煞一般。各个世家大族连躲都来不及,谁又肯去听这帮人在一群泥腿子中间说了什么呢。这帮苍头也真是够坏,这等好事却不告知主家。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崔弘道又在那里趁热打铁。
“既然如此,那吾等分家又有何顾虑呢?不如就以刚才所讲,族中各房各人皆留田百亩,剩余田土,或卖于河北行台,或赠与各房老仆。然后去寻官家,成立一个农垦会社,以购新桥机关并优质耕牛。如此这般,既能保得半数田土,又能得钱粮。待到来日,诸位清净不失又多有物产。借此良机,又能得名声,又可耕读传家,岂不美哉。”
“善!”
“正该如此。”
……
崔氏分家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崔君肃并没有停留,而是匆匆返回河间,说要将此事报于窦令公和新桥诸位。早日准备好给清河崔氏的种子,耕牛和热球机等必要事项,并且他还说要去请个新桥的先生至此,帮助崔氏各方成立农垦会社,并且培训会计。而且要力争给弄个农产品深加工的项目过来。
虽然不知道崔君肃说的是什么,但是听上去好厉害的样子。
众人皆欢喜散去,唯独在族议中曾经发言的那位后生拦住了崔弘道。
“六爷,这厢有礼了。”
“计修啊,何事啊?”崔弘道看了这后生一眼,眼睛眯了眯。
这位叫崔慎,字计修,乃是许州鄢陵房的一个偏房。他父亲早死,他便以二十岁的年纪,当了这个偏房的家主。
“敢问六爷,为何哄骗众位宿老,让其分家啊。”
崔弘道一愣,旋即失笑。
“计修何出此言啊。以长远计,分家不是很好嘛。”
崔计修不由的叹气:“六爷何必如此。我也曾于河北巡检骑兵处购得商律一本,确实如六爷所说,乃是善法。如能上下同心,经营得当,可开未有之兴旺。可是六爷,这‘股份公司和董事会’乃是以股本为依据。进了董事会,这经营之事便不是各房族长一言而决之事。到时,各房各家皆想落得清闲,皆想多得其中之利,董事会中便会各不相让,到时候怕是公司没开成,各房各门便会互相打起来啊。”
“呵呵呵呵,计修真乃相材也。”崔弘道这次是正经的笑了,“计修能想到此节,足见列祖列宗保佑,我崔氏依然有望啊。”
“六爷过誉了。可是各房若真的撕破面皮克如何是好?”
崔弘道则很严肃的说道
“计修,你心思聪敏,然一件事却没有看对啊。”
“愿闻其详。”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计修,新桥也好,河北也罢,乃不同于往日,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已然临头。如果他们至此都想不明白,抓不住机会的话,只能说我崔氏千年风流,仅止于此了。不如就此分家,开枝散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