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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最近肠胃不太好,他中午赐宴的时候喝了不少酒,又吃了不少油腻的东西,掌灯时分就进了一小盅黍米粥,然后溜达了两圈儿后,就溜达到甘露殿来了。
甘露殿不是张婕妤也不是尹德妃,而是万贵妃住的地方。男人虽然经常用下半身思考,但是也需要亲情温暖的。所以李渊虽然很少留宿甘露殿了,但是却会经常来甘露殿跟万贵妃说会儿子话,吐露一下烦心事,感慨一下时光。
算起来,万贵妃自从成了李渊的侍妾到现在为贵妃,已经陪了李渊三十多年,也只有在万贵妃这里,李渊才不用面对后宫女子的争宠和奉承。
李渊半躺在榻上,一个内侍小宦官正给他捏脚,旁边知内侍省事,大太监霍永恩抱着拂尘在那低眉顺眼的伺候着。唐高祖陛下就这么跟万贵妃一句半句的说话,说着说着就说道窦皇后的几个孩子身上去了。
“平阳晌午赐宴就跟我请了安,然后就跟柴驸马走了,出金光门回转张掖,你说朕是不是糊涂了,把自己的孩子驱赶到那个穷乡僻壤去。”
“去张掖也好,少了许多是非。”万贵妃给他拽了拽身上的毯子。
“是非啊,连你都知道了,恐怕全天下都知道,现在长安就是个是非之地。”
“陛下,有些事情本不是妾身该说的,但是窦姐姐去的早,我这姨娘总是要说句话的。当年三娘独自在关中时,命悬于发,这一干人等为何不说三娘之苦,反而在如今要嚼三娘的舌头。”
“唉,总是圣人之言,总是饱学之士。”李渊有些无奈,“三娘去了一趟河北,冲詹(孔颖达),子聪(陈叔达)等人总说,三娘受了河北之人的蛊惑。”
“说起河北,莫说是这大隋又活过来了?”
“假托其名耳,似是而非。”说到这儿,李渊抬了抬眼皮问到:“太子又去礼佛了?”
“是”一直好像空气人的大太监霍永恩轻声说道,“破额山道信禅师来大兴善寺讲法,太子与齐王同去听经。”
李渊挥挥手,给他捏脚的小内侍立刻退下。他披了毯子坐了起来。
“太子也就罢了,元吉会礼佛?搅扰了出家人清净。”李渊甩了甩袖子,“我来问你,道信禅师在大兴善寺讲法,可有出入重臣家宅啊。”
“并无。”
“哼,还算是有道大德,罢了,且看他忍到几时吧。”
他刚要站起来,突然又问到:“世民去哪儿了?”
霍永恩心里一惊,瞬间又平复下来。
“禀圣人,秦王与长孙王妃,带着恒山王去了平康坊。”
李渊不由的眉头一皱。自己的二儿子又跟河北的那些人混到一起去了。人都说女生外向,这儿子,怎么也胳膊肘往外拐啊。
可又想想河北军三下五除二把突厥彻底摁死的战绩,李渊不由的感到一阵气短。
最终满腹牢骚变成一声长叹,然后起身。
有内侍过来给他穿鞋穿衣,带上纱冠,披上斗篷之后,李渊说了一句汝先歇息,就自顾自的出了甘露殿,上了步辇往两仪殿去。
行在半路上,忽然间天空中绽放开一个绚烂的花朵。在花朵散去后,就好像有许多萤火虫在天空中飞舞,久久不散。
不一会儿的功夫,又一朵巨大的,明亮的花朵在深蓝色的夜空上绽放。
“停。”李渊喊停了步辇,就这么坐在步辇上看着。
不会儿,又是一朵,再连出现了六朵之后,终于陷入了沉寂。
又等了半天,等的霍永恩觉的自己脚底板开始发冷的时候,李渊才拍拍步辇,继续往两仪殿。
霍永恩能感觉的出李渊有些不高兴,而且不高兴是冲着那些河北人放的奇怪事物没了的。在伺候李渊睡下之后,霍公公就招来了掖庭宫负责采买的一个宦官。
“公公有何吩咐。”
“明日尔等去平康坊李穆公宅处。”霍永恩斟酌着措辞,“见到河北诸君需仔细行事,言今夜有花开于天上,圣人喜不自胜,特来求取采买,明白了吗?”
“奴婢记下了,奴婢定当办妥。”
“嗯,去吧。”
“喏~”
小太监转身欲走,又被霍永恩叫住了。
“回来!”
“公公还有和吩咐。”
“算了,不要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圣人近日心情不好,小心伺候。”
李渊看见烟花了,另外一帮人也见到烟花了,只不过这帮人看见这玩意儿却是一肚子气。
“这些河北妖人又在玩弄邪术,蒙蔽苍头黔首。”平康坊北里南曲中,一间雕梁画栋的高楼上,靠着窗户的孔颖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窗外消散的烟花咬牙切齿。
“冲詹兄何苦如此,河北诸妖人倒行逆施,早晚死无葬身之地。”在右手边的榻上,郑善果搂着一个歌姬,双目赤红,仍然往空中不住倒酒。
“河北诸妖人于你有破家之仇,你便于此醉生梦死吗?!”对于郑善果的这个样子,孔颖达很是不满。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能如何?”郑善果又将一杯酒倒入口中。
这是平康坊北里三曲中南曲的一处馆阁,名曰七秀。都知唤做公孙虹,一曲剑器舞名动长安。而这七秀坊在这长安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馆阁,无数高官显贵都是这里红倌人的入幕之宾。同时也是朝野中一些大臣散官的聚会之所。
今夜在这馆阁最高处的一间堂舍内,孔颖达,窦诞,荥阳郑氏的郑善果,已经迁入长安的博陵崔氏家主崔敏,还有封德彝,韦挺。当然,也少不了坐在上首的裴寂。
众人已经喝了好一会儿,都有些熏熏然,馆阁内有丝竹之声,又有红袖侍奉,本应及时行乐,然而这些人却并无什么欢乐之意。
“裴相,这河北诸多妖人如此猖狂,为何圣人依旧不肯明示啊?”终于有人憋不住了,封德彝带头问到。
“圣人心思,我怎知道。”裴寂侧躺在榻上,一名阿姑正在给他锤腿。
“若是圣人真去了帝号,我们这些太原元谋之人,岂不成了笑话。”鸿胪卿刘世龙穿着一只鞋子,一支手拄在腿上说道。
“鸿胪卿说哪里话,圣人为帝,乃顺天应人,岂能说弃就弃。”崔敏在那儿摇头晃脑,嘴上说的冠冕堂皇,但是言下的意思,众人都懂。
皇位是什么?多少人为了这个死无葬身之地,登上了无上的宝座,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还能退下来?
众人无不颔首,不过还是有人感觉不好,为什么李渊不直接下令诛杀河北妖人呢。
“诸叔伯稍安勿躁,圣人此举定有深意。”说话的是窦诞,在这一帮太原元谋里,他算是二代,所以在一干人等中间,持子侄礼。他爹窦抗是窦皇后的族兄,而他又尚了襄阳公主,是正牌的外戚。
“有何深意?”裴寂斜着眼睛看他,在一干元从大臣中,裴寂依然是头一号的,外戚又如何。
“河北有良种,一亩地可得两石六斗,裴相忘了?”
裴寂不由的哼了一声,算是认了。
窦诞也不着恼,知道这位李渊面前第一红人是什么尿性,他依然在那不紧不慢的说着。
“这次秦王殿下自河北归来,所带粮食糕饼,油料糖霜,瓷器珐琅并白叠白纸等物,若能取得,皆累世之资。然其艺精巧,匠作监诸位大匠皆一筹莫展。那白叠布经纬紧致,质地柔软,远胜麻料。原本此物产于高昌,如今河北之产更在高昌之上。不若先于河北交流,等将这些纳入囊中,再图之不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