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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李渊的心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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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诞的一番言语让众人有茅塞顿开之意义,就算裴寂都不由的捻须称赞。

    “俱言窦氏才能门第,辉映数朝,岂非得人欤?今观窦三郎,当知人言不虚啊。”

    然而总是有人来给泼冷水。

    能在这个场合给一个正经的外戚,而且是河南窦氏泼冷水的自然也不能是无能之辈,比如崔敏。

    “窦驸马果然高论。”崔敏啪啪啪的拍了几下手掌,“可窦驸马可曾思量过这田地的根本呢?”

    这种话里有话的意思,窦诞不可能听不出来,不过他也不着恼,相反多少有些怜悯崔敏这人。

    毕竟舍弃了祖宗基业,从河北来到关中,虽然还端着五姓七望的架子,但是谁都知道,博陵崔氏根基已失,想要复现旧观,何其难也。

    所以,窦诞很随和正面回答他:“崔氏世代农桑,小弟甚是佩服的,不过依小弟看来,一曰良种,二曰水利,三曰轻徭薄赋。此天下农事之根本耳。”

    这个论调如果放在穿越者面前,农业委员会的人大概会大嘴巴子抽他。这个论调完全忽视了田间劳动管理的人工,但是这在一个封建时代,一个高门贵戚出身的人,已经算是难得的务实之辈了。

    崔敏却冷笑了一声,在河北被人锤的经历算是成了他的一笔财富,他端起榻上的酒轻啜一口,缓缓说道。

    “窦驸马言之有理,然农事之根本,良种也好,水利也罢,若无农人,何来耕种呢。”

    说到这里,崔敏长叹了一声:“想我崔氏一门千年华族,对治下佃户庄民也多有恩惠。然河北众妖人废贱籍,以亩税替丁税后,逃人弃户比比皆是,更有佃户拒不纳租,强占耕牛农具,曰‘耕者有其田’。我崔氏西迁关中,佃户庄民并家生子反出族去的约有十之六七,真真正正的元气大伤。”

    说到这儿,崔敏哭笑道:“收纳逃人,蛊惑苍头黔首侵占田产只是河北众妖人对我等士族煎迫的一项罢了。那河北在以良种贿赂诸多农户之后,又以蓝钢钱收粮,并以原粮专卖戕害吾等。所谓五钱收粮,六钱卖粉,我崔氏各处米粮产业,皆血本无归。”

    “河北又发《货殖令》,货物采买皆以蓝钱计价,可偏偏铜钱等值,铜锭折色,又以绢帛厚薄不一,品相不同为由,将绢与丝帛退市,皆按货品计价。一时间河北及中原地区,各富户皆出绢帛而进蓝钱,弄得丝帛价格三日一减。如今,河北已然东据中原西拥虎牢,又以舟船之力连通洛阳,怕过不了些许时日,那收容逃人的恶令,就要进潼关,入关中了。”

    这段话,几乎是捅到众人的肺管子上了。说白了,兼并土地是为了什么,还不是隐匿丁口,剥削佃农来维持自己体面生活?要不就是找些家生子货殖东西,好寻些铜钱。什么耕读传家,不过是佃农耕,自家读罢了。

    窦诞多少有些不死心:“崔世兄,我多有听闻河北大兴土木,徭役极重,盖有炀帝(李唐给杨广上的谥号为炀,河北上号为愍)之况,那些佃农庄民弃了田土,转向河北所分之田,就不怕徭役征发了吗?”

    “呵呵呵~”崔敏不由的一阵冷笑,“窦驸马问的好!河北确实徭役极重,开河铺路无一日停歇。然,河北百姓趋之若鹜!何也?河北给钱啊!”

    这句话算是把众人都雷住了。那个年代消息闭塞,如果有益扩散,各地政策情况根本就互补知晓。裴宣机来展览突厥可汗人头的时候没说这事儿。平阳公主和二凤在河北的时候又把注意力全放在了物产,农事和军事方面,对徭役这块并没有仔细了解。而关中和河北的消息又因洛阳王世充隔绝东西,互通断掉,所以要不是博陵崔氏西迁,并且今天在这里说起来的话,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洛阳上的李唐重臣们,是真的不知道河北征发徭役是给钱的!

    裴寂毕竟是宰相,基本的政治敏感性还是有的。崔敏这几句话出来,裴寂很快就回过味儿来了!

    “崔三郎禁声!”

    崔敏一愣,随即脸色大变。

    “都出去!今日所听之事若有半句传出,这七秀坊上下全部诛灭!”崔敏住嘴了,裴寂直接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恶狠狠的把堂内伺候的所有侍女,倌人全轰了出去。

    无关的人都出去了,裴寂扫视了一圈儿,然后站了起来。

    “徭役之事,关乎国体,乃万民向国输诚,岂能以金钱论之!河北此举乃祸乱纲常也!我定当上疏圣人,敢言类河北者,严惩不贷!崔三郎,汝在河北,多有经历,不如写份文书送至我府!”

    “喏,仆射有命,敏自当遵从,只是河北之事甚杂,可允敏宽限几日。”

    “无妨,细细写来。”

    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这宴饮肯定是进行不下去了。裴寂拿起榻上残酒一饮而尽,将桌子上金钟一敲。

    “今日都散了吧!”

    他们走了,但是七秀坊的事情还没完。

    送走了他们,刚才在那里伺候的七秀坊的姑娘们面色惨白的来到了公孙虹的房间。

    “都知,都知祸事来了……”

    “何事,如何就祸事来了。”公孙虹正在自己屋子里调琴,见到好几个姑娘进来就魂不附体的样子,不由的很是惊讶。

    几个姑娘把事情一说,公孙虹心就一翻个。

    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吩咐到:“既然仆射大人说了,你们听着就是了,七秀坊上下并无多嘴多舌之人。如今天子勤于政事,仆射他们也非是戕害百姓的官吏,你们只要恪守规矩,就不会有事。”

    “这~都知,这诛灭七秀坊上下,裴相爷说此话时,脸上煞气颇重啊。”其中一个在屋子里弹琴的歌姬说道。

    “无妨,仆射乃朝中重臣,只要吾等不要乱传,仆射不会和我们这些风尘中人一般见识的。”

    一番宽慰,众人下去了,反而是公孙虹在灯下久久不语。

    “袁公在否。”

    “都知有何吩咐。”随着公孙虹一声呼唤,一个低眉顺眼的半老之人从门外转了进来。

    “袁公河北可还有亲人?”

    “多年未回恒山,家中是否尚有亲人,老仆已然不知了。”

    “无妨,袁公,你这就准备一下,回转河北,探听消息。”

    那老仆一欠身:“不知都知让我探听什么。”

    公孙虹想了想:“劳袁公将河北所施之政多方打听,越详越好。”

    “喏~”

    袁公转身去了,公孙虹又陷入了沉思。

    废除贱籍,徭役给钱……公孙虹心中一阵翻腾,若河北真的没有贱籍,自己就要早作准备了。

    想起被自己藏在农家养育的公孙幽和公孙盈姐妹两个,公孙虹就觉得对不起她们。

    若不是万般无奈,谁又肯沦落风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