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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针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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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亩桑树方得绢五匹,敢问唐公,匹绢值钱6000可有何不妥吗?”

    李渊的话音刚落,一个略带生硬感觉的洛下音响了起来。一个穿着一身和现在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人就在桌子的一侧坐了下来。

    “见过唐公。”

    李渊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正在向自己敛手为礼的年青人。这人头发很短,就好像受了髡刑。穿着一件好像短褐差不多长,但是样式差异非常大的衣服。这件衣服是对襟,但是有些右衽,没有系着的袍带反而有一排圆圆的东西,大概是袍服上类似勾带。这人面白无须,很自然的坐在那里,不卑不亢。

    新桥人,李渊脑袋里冒出这么一个概念。听二凤和其他人都描述过新桥人的李渊第一时间确定了,眼前的这个人,应该是这个办事处的人。

    不过他没有回礼,毕竟是皇帝吗。

    “你是……”

    “在下叶梦麟,草字思瑞,乃此间东主。”

    李渊心说果然,但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接着说刚才的话题。

    “以汝所言,匹绢当值6000?”

    叶梦麟笑了笑,心说当然值。但是,这样直接说似乎不太好。

    怎么说呢,叶梦麟过来纯属是不得已。他倒是想过李渊回来,但是大概是正经的摆驾过来,但是完全没有想到,他居然是便服来的。刚才裴宣机一接待李渊,在前面值班的田兰兰就立刻摁下了电话呼叫。

    会场值班和后面的小楼里拉了一条玩具电话线,正好当有线对讲机用。听田兰兰这么一说,叶梦麟三步并作两步的蹿了过来,结果刚到李渊身后,就听见他在说齐纨鲁缟的事情,正式向自己这些人发难。

    所以叶梦麟第一时间出声,直接把话题拧了过来。

    新桥真的打算和关中李唐搞经济战争吗?显然不是的,如果真的要动手的话,新桥根本就用不着什么经济战争,也不会用这么笨的法子搞什么经济战争。

    新桥推高绢价格的目的,是在于绢本身——把绢从一般等价物中踢出去,让它回归商品的本来属性。

    在唐朝,绢有明显的一般等价物特性。大量的绢不是被消耗掉,而是被当作流通钱币。但是绢这东西的储存和运输都有问题。一旦保管不好,虫蛀,变色等现象屡见不鲜。这其实也就意味着,绢会自然通缩。

    而绢的织造又是很麻烦的,这也就造成了绢并不能很快的,及时的投放到市场上,起到一般等价物的作用。

    所以,绢并不是一种合格的货币。既然不是合格的货币,那么把它踢出去对于新桥来说就不奇怪了。

    推高绢的价格,高价收购绢帛生丝,也是对关中的一种货币投放。同时为了把关中畸形的价格体系扭转过来,从去年的年中开始,新桥就开始对关中进行了另外一项经济政策。

    大规模卖粮。

    这个举措从二凤和三娘子从河北离开后就开始了。当时赵郡李氏向王世充卖面粉,而一些在新桥拿到许可证的商人,正在向关中卖面粉和盐。

    在馆陶县集市中,二年仓储粮全麦粉摘牌价格是8个蓝钢钱,精白面是12个钱,当年新粉精面要到16个钱。

    而这些商人将面粉利用黄河水运到潼关码头后,二年全麦粉新桥限价是10个蓝钢钱,至于精白面和新粉,新桥没有限定价格。反正老百姓肯定要买全粉,而不会去**细粮食。

    普通商人的木船过三门峡是玩儿命,就算是新桥的大马力蒸汽船都要谨慎小心。在这里,要么小心翼翼的靠纤夫拉过去,要么就从潼关码头上岸,然后由陆路入长安。这样一耽搁,粮食进长安就要零售卖到20个钱才行。但是就算这样,也比长安斗米千钱,一斤麦子要卖到80个钱要便宜多了。至于盐,这个时候山西蒲州盐还没大行,光靠那点青盐够干什么的。

    低价贩粮,高价收绢,潼关以东绢的价格早就上天了,长安的憨包们还不知道而已。也正式因为这,长安坊市中才出现了这么多的蓝钢钱。

    至于谁得利了,这不明摆着吗。

    当然,以目前李唐的态度,这种低价对关中供应粮食,盐巴的行为是一种资敌。但是这对新桥来说,这就是“主不在乎”。

    不光主不在乎,叶梦麟在听李渊说出齐纨鲁缟的事儿之后,心理多少对李渊有了些期待。

    为什么呢,因为齐纨鲁缟这个故事,出自《管子·轻重戊》,而《管子》则是一本系统论述政治统治和经济的书。这本书上论述的大量的经济学理论,要一直到公元15世纪,西方出现重商主义后才有,关于货币的论述和观点,更是要到十八世纪,布阿吉尔贝尔那一拨人才提出来。

    然而,这么一本政治经济学著作,集中了从春秋一直西汉时期的,古典帝国经济的精华的一本书,居然在东晋的时候,被一群蠢货士大夫们给摒弃了。

    不知什么时候,文人士大夫们开始耻于谈利。但是你要治国啊,你要发展啊,不谈利怎么行呢。然而这帮士大夫就是耻于谈利,觉得《管子》上的东西肤浅,粗俗,跟他们画风不一样。所以就鄙视读《管子》的人。而九品官人之法又决定了就是这帮蠢货去治理国家。

    等到了唐初,孔颖达考证说《管子》是后人所做,不是管仲写的,是伪作。这就彻底把《管子》扫进了垃圾堆。然后这一沉沦到的了十九世纪**战争以后,等挨了打了,一帮人出去看世界,才发现西方人奉为圭臬的玩意,就是《管子》那一套。

    然而悔之晚矣。

    所以在发现李渊可能读《管子》之后,叶梦麟觉得,李渊是不是还能拯救一下。所以他打算以《管子》为突破口,跟这位唐高祖,好好的聊一下。

    “《管子》书中有云:黄金者,用之量也。辨於黄金之理,则知侈俭。知侈俭,则百用节矣。故俭则伤事,侈则伤货。俭则金贱,金贱则事不成,故伤事。侈则金贵,金贵则货贱,故伤货。货尽而後知不足,是不知量也。事已而後知货之有余,是不知节也。不知量,不知节,不可,为之有道。今河北轻金而求绢,有何不可呢?”

    李渊深深的看了叶梦麟一眼。

    “河北因何而求绢?!何以6000求绢?”

    叶梦麟自然不慌不忙:“河北农人亩得粮两石六斗,以斤粮十文售之。食果脯自当求衣。绢者,二亩桑而一匹。二亩之粮购二亩之绢,岂非正途?”

    李渊不吭气了,为啥,人家一亩地两石六斗啊,卖两亩粮食,收两亩地的绢,不是正好吗。

    看来有门儿,叶梦麟能感觉到李渊在动摇,又干劲趁热打铁。

    “唐公,《管子·八观》曰:时货不遂,金玉虽多,谓之贫国也。今关中缺良,何不以轻重,贩绢而购粮,以解关中之厄?”

    正当叶梦麟化身安利贩子,准备忽悠李渊的时候,一个声音横叉了进来。

    “一派胡言!”

    孔颖达怒气冲冲的走进了裴宣机他们这个展厅,然后冲李渊一叉手。

    “圣人!诗以开悟养六德,观春秋之文法必明,国必治。今何以《管》论之?此人正邪不分,蛊惑君王,圣人且不可以厚利而失根本!”

    孔颖达这就跳脸了。

    其实孔颖达不想跳这个脸,但是,不跳不行。先不说学术上的问题,孔氏北宗一族主枝尽没于洛阳黄河于前,河北拆孔氏一门星散于后,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新桥都是已经成了丧家犬并且反出秦王府的孔颖达的生死大敌。如今这人居然要抢儒门学说在皇帝面前的位子,不跳脸怎么行?

    然而叶梦麟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退缩的,这老混蛋都跳脸了,要是不怼回去,还叫什么现代人!

    所以他一拱手:“原来是孔学士!孔学士即来,那必有高论!思瑞一言,倒要在学士这里领教领教!”

    这就呛上了,孔颖达自然不能不接招!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孔学士言,诗以开悟养六德,观春秋之文法必明,国必治。今思瑞有二问,一曰:诗以何致温饱!二曰:春秋以何拒突厥!”

    孔颖达一甩袖子:“君王六义养成,天下自安!”

    叶梦麟冷笑一声:“今唐公有六义否?”

    这就是诡辩了,孔颖达要在皇帝面前玩儿,难道要说他李渊没有六义吗?

    不过叶梦麟不打算给他任何机会:“二年四月,突厥犯并州,太原,大索三日,掳掠妇人女子无算!孔学士可以诗书,春秋以退突厥吗!”

    “你!”孔颖达气的直哆嗦,但是毫无办法,这基本上就是直接打脸了。

    “我河北三万虎贲鏖战余延水,勒石桑干!乃是将士用命,又得兵甲之力!多赖管子之术,百工之本!何以用《诗》《书》?”

    “你!不修圣人之言!图逞兵甲之力,行法家之术!有类暴秦!”

    “哈!笑话!文王用兵家之姜尚开八百之江山!桓公用管仲成春秋之霸主!孝公用商鞅成战国之雄!祖龙用李斯而一统寰宇!汉高用黄老而兴汉室之四百载!然鲁用仲尼,可成霸业吗!”

    “你!岂有此理~”

    “哼!汉武用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然先有巫蛊之祸,霍光擅权,再有王莽篡汉!后尔等儒生,尚清谈,鄙实务!弄得衣冠南渡,中原之地遍是腥膻,华夏子民尽为猪羊!如此祸国殃民之辈,还敢在此藏否先贤?!”这基本上就是比高声而不是讲道理了,反正屎盆子扣上去就好。

    孔颖达眼珠子都红了,呼哧呼哧直喘气。

    “内不能富百姓!外不能御突厥,只知摇头晃脑,说几句圣人之言,却不知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夫子尚且向老聃求学问,尔等蝇营狗苟之辈,有何面目罢黜百家!有何面目以邪论《管子》!”

    言毕,孔颖达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然后惨叫一声,委顿于地!

    叶梦麟冲看热闹的萧蔷招了招手,用普通话说道:“找瓶硝酸甘油来,省的这老货死在咱们这儿,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