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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沉睡太久的原因吧,当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扰醒时,欧阳轩一时间竟然不知身在何处,全身也酥软无力。他扭动脖子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昏暗小棚屋的矮木床上,阳光透过竹片编成的墙体,形成了粗细不等的几道光柱照在坑洼的泥地上,屋顶倒是由密实的芦苇搭成,隐约还能听到潺潺河水声。他挣扎着刚想起身,一阵眩晕感却随即袭来,只好闭上眼睛继续躺在床上。记忆慢慢开始苏醒。他慢慢想起了这次“五一”假期的徒步,想起自己在狂风大雨中掉进了山崖下文井江,然后被急流冲走……
欧阳轩今年25岁,三年前毕业于成都的一所二流大学,由于所学化工专业属于就业困难的“天坑”专业,在毕业季的求职中屡屡受挫,根本找不到理想的工作,也断了他留在大城市的念想。在父母要求下,他便考取了老家崇州市的事业编制,做了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崇州市是成都市的郊县,离主城区只有五十公里,倒也不算远。图书管理员收入不高,但胜在清闲,又与其爱看书的兴趣契合,所以欧阳轩虽然不甘心,却也慢慢接受了这平淡如水的生活。他平日里无事就翻书来看,尤喜欢看历史和军事类书籍。只是其家境普通,又长着一张典型的路人脸,作为又不高又不帅的经济适用男,性格又内向腼腆,所以至今仍没有女朋友。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自己喜欢的人已名花有主,喜欢自己的人惨不忍睹”。不过作为躺平一族,上班时间看书,节假日到野外登山徒步,生活但也过得自在。
最美人间四月天。这次又逢“五一”假期,正是川西平原最美的季节,欧阳轩便约了山野户外群的驴友们结队到街子古镇的山中徒步。街子古镇紧邻着名的青城山,由于交通方便又依山傍水,近年来成为成都周边越野和徒步的热门地。欧阳轩由于是资深驴友,又是崇州本地人,便被群友们推为领队,负责走在队伍前列,在引路导航的同时,顺便清理道路上荆棘。
此次徒步的九龙后山地处成都平原到青藏高原过渡地带龙门山脉,海拔2000米左右,虽不算高但山势险峻。旅程前半程还算顺利,但在回程路上却遇到了麻烦事。就在欧阳轩带着队伍奋力翻过鹞子岩的山顶时,天色突然暗了下来。街子古镇周边山区地处着名的华西雨屏带,天气常常是说变就变,天空可以在前一分钟艳阳高照,转眼之间便可能乌云密布。他用手中登山杖拄在地上,喘着粗气抬头望着阴沉沉天空,不禁皱起了眉头。作为资深驴友欧阳轩常在徒步时遇到恶劣天气甚至暴风雪和暴风雨,他们此次也带足了防雨设备。只是与平日的天气变化不同,今日他看见飘过来的乌云中透着诡异的蓝紫色,这让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便吆喝着同伴们加紧赶路,自己仍走着队伍最前面带路。
不多时,伴随零星雨点的山风便呼呼刮了起来,转霎之间伴随着闪电和雷电,如注的豪雨便如期而至。恶劣的天气让崎岖的道路越发险峻起来。“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从山腰到山脚这段荒野小径如同挂在山体之上,小径旁便是十余米高的悬崖,悬崖下则是滔滔的文井江水。要在平日这路虽险但对欧阳轩并不算太难,只是今日雨实在太大,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埋头寻路。走到最后一个拐弯处时,欧阳轩被一声极为巨大惊雷震得两耳发鸣,他不由地抬起头来,看到前方有一个如同房间大小的球形闪电正缓缓飘过,霎时中空气充满了奇怪味道,视野里的景色也变得五彩斑斓而又模糊扭曲。在惊惧恍惚之中他一脚踏空,失足掉下了悬崖,径直掉到了湍急的水流中。留在他脑海中的最后记忆,是队友的惊呼声。
剧烈的咳嗽声再次传来,打断了欧阳轩的回忆。他扭头循声望去,咳嗽声来自棚屋角一个衣衫破烂须发花白的老者。见他醒来,老者端来一个土陶碗递到跟前,“喝吧”。老者说话含混着奇怪的口音,虽不甚清晰但能听懂。看着掺着大豆和高粱米的浓汤,他此刻感觉到肌肠辘辘,便努力坐起身来一口气直接喝见碗底,才恋恋不舍将碗还回了老者。
“长老现在感觉可好?”老者问道。
“谢谢大爷!”浓汤下肚,欧阳轩感觉力气又回来了。“我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啊?”
“长老,这是永康县江渠乡”老者答道。
“永康县?我怎么没听说过呢,离街子古镇有多远?”欧阳轩挠了挠头,作为资深驴友,他对本地地理情况非常熟悉,中华人民共和国在四川和成都那里有什么永康县啊?不过,他好像哪里看到过,南宋时期街子镇确实是永康县治所在,想到这里,他想这大爷真逗,开个玩笑也一本正经。
“街子古镇?”老者布满皱纹的脸上全是迷惑。
“南宋才有永康县,现在哈哈哈…….”。
“长老,这正是大宋崇庆府永康县。老汉我不会在出家人面前打诳语的”老者语气笃定。
连比带划,欧阳轩得知老人名叫王大,这里是大宋宝佑年间的成都府路崇庆府永康县,宝佑年号是王大在撑竹筏渡人时,从路人口中得知,具体是宝佑几年,作为乡野村夫的王大也不甚清楚。但从王大口中得知,其年轻时起鞑子已多次入寇川峡四路,烧杀劫掠、大肆屠戮,现在的蜀地到处是残壁断垣,早已十室九空,土地荒芜,早已不是“扬一益二”的天府之国了。
“现在留在江渠乡的,不过百十余口人”,王大满脸悲戚。虽然看到王大忠厚老实模样不像说谎,但欧阳轩并不相信他,只是认为他老糊涂了,胡言乱语罢了。
“官府不管你么?为什么不到永康县和崇庆府城去?”欧阳轩并不相信,毕竟在21世纪的中国,各种骗术层出不穷,他身边同事朋友遇到的骗子也不在少数。
“城中和堡寨只住官人和士卒,少许布衣也是身强力壮之辈,像我年老体弱的无用之人,不得进啊”,王大哀叹道。
在王大的讲述中,现时鞑子侦骑仍不时出没剽掠乡间,未被杀乡民要么顺河而下,到嘉定府、重庆府等地避难去了,要么躲进了山中,王大一家九口也被鞑子杀得只剩下他孤身一人。由于年龄大跑不动,也无处因为可去,便留在本地靠种点粮食,偶尔捕点鱼维持生计苟活,其身上破烂麻衣和胡乱束起的长头发也在佐证其说辞,这让欧阳轩没由得一阵心里慌乱。
在王大的讲述中,他两日前正在屋外的河边撑筏打鱼,看见远处河滩处隐约趴着一个人,便前去察看。因探了探还有鼻息,便将昏迷中的欧阳轩背回了家,到现在已过两天一夜。王大的话让欧阳轩越发慌乱,他不由双手抚头,不停地搓揉头发。手指触到剪得极短的板寸头发,让他皮肤微微刺疼,他现在明白王大为啥叫口口声声他“长老”了。就是这板寸头和奇怪服饰和奇怪行囊,让王大产生了误会。因为在这河上游三十里山中,有个化成寺颇有名气,虽是战乱时期,仍不时有游方僧人来此拜访。王大误将他认为是落水的游方僧人了。